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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5月3日 星期日

《太虛大師佛教現代化之研究》.5.6-第五章 世界佛教思想與運動之推行-第六章 結論

第五章 世界佛教思想與運動之推行
 

第一節 世界佛教思想的建構
一、世界佛教思想的發源
  民國二十九年,太虛從南洋訪問回來,曾作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,將其佛教改革事業分為四個時期:第一期,時間從光緒三十四年到民國三年。太虛認為,這一期思想主要來自於中國台、賢、禪、般若諸宗的傳統佛學;然而因緣際會,同時因接觸到西方的新思潮與革命思想,而併發出其激昂的革命行動。第二期,民國三年到民國十七年,僧制理論及「八宗共揚」思想皆相繼成立於此時;並創立《覺社》,倡辦武昌佛學院、閩南佛學院等僧教育機構,佛化運動也在此時逐漸展開。第三期,民國十七年到民國二十七年,調整僧制、組織中國佛教會、寰遊歐美、成立世界佛學苑等,是這一期的主要運動。第四期,民國二十七年以後,組織佛教整理委員會,並率團訪問南洋諸國。以上四期,可歸納為如下圖表。(注一)

分期 時間 改     革     內     容
第一期 光緒三十四年到民國三年 甲、思想的來源:受中國台、賢、禪、般若諸宗及西方新思潮的影響和啟發。
乙、進行的前奏:參加僧教育會、入祇洹精舍、接觸革命思想。

丙、運動的實施:組織佛教協進會、中華佛教總會、佛教弘誓會、維持佛教同盟會,並提出教理、教制、教產三種改革。

第二期 民國三年到民國十七年 甲、理論的集成:著《整理僧伽制度論》,規畫佛教改革運動的藍圖。
乙、運動的復活:創立《覺社》,召開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,推行佛化運動,調整僧制。

丙、學院的創建:創辦武昌佛學院,及接辦閩南佛學院。

第三期 民國十七年到民國二十七年 甲、世苑的創設:訪問歐美,發起世界性的佛教運動,成立「世界佛學苑」。
乙、教會的演變:修改「佛寺管理條例」,組織「中國佛教會」

丙、僧制的新議:調整僧制、另立「建僧大綱」,提出三級僧制。

第四期 民國二十七年到民國三十六年 甲、舊會的整理:組織「佛教整理委員會」。
乙、大學的改建:訪問南洋印、錫諸國,計畫將「世界佛學苑」與印度的「佛教國際大學」,合併成「世界佛教大學」。

丙、新制的開建:籌建「菩薩學處」的模範道場。


  

世界佛教運動初步有構想,是民國十三年太虛在廬山設立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開始,這在上圖的運動史中,是屬於第二期的改革範圍。但是,世界性的佛教運動真正付諸實際行動,則可以從第三期之民國十七年太虛往歐美考察,發起世界佛學苑開始算起。故從時間上來劃分,世界佛教運動的推行,可以民國十七年為中心,分為前後二個時期。前期,即民國十七年之前的思想發動及運動之預備時期;後期,即民國十七年以後的運動推展期。然而,實際上太虛的世界佛教思想發源得甚早,由史料之記載,我們發現早在光緒、宣統年間,太虛已經隱隱約約有嚮往於世界和平,及想集合全世界的佛教信仰做聯合的傾向(注二),這些早期的思想傾向,曾受到如下幾方面的影響:

  (1)受楊文會(楊仁山)祗洹精舍思想之啟發︰世界佛教運動在太虛之前,已經有楊文會(一八三七~一九一一)與錫蘭的達磨波羅(一八六四~一九三三)兩人約定要一起復興印度佛教,並且計畫將佛教弘揚到世界各國(注三)。宣統元年,太虛曾入學楊文會所開辦的祗洹精舍半年,這半年的時間,對太虛的佛教改革事業影響甚大。一方面其僧教育的基礎理念及教學方針,在這裡奠定了初步的模型;再者,祇洹精舍目標在培養弘法、及翻譯人才,重視英文、梵文、巴利文、藏文及漢文等佛典語文的學習訓練。(注四)因此,太虛意識到將來往國外弘法,對中外語文學習的重要性,而這一方面也影響到他日後不斷派遣學僧留學日本、西藏、緬甸、暹羅,及錫蘭等地,學習流傳於世界各地的佛教經典語文;並且,他在其後開辦的佛學研究機構,或計畫中的佛學院課程,均特別開設有英、日文及梵文、藏文等課程(注五)。例如,民國四年寫成的《整理僧伽制度論》,其中「佛法僧園」的建構,已經籌設有「廣文精舍」,宗旨在廣學世界各地的佛典語文。其學科之梵文科,即包括有:梵文、巴利文、蒙文、藏文、泰、緬等諸語文;歐文科包括:德文、英文、法文等;華文科包括:中文、日文、韓文等,及其餘各國語文,並設有翻譯及纂述等科目。(注六)太虛亦曾表示:「昔楊仁山居士辦祇洹精舍,嘗有斯志矣。」(注七)這個時候,太虛尚未遊歷日本及世界各地,可見此廣文精舍的理念及理想,是依於楊文會祇洹精舍的構想。

  另外,例如,民國七年太虛創辦《覺社》後,曾倡議設立佛教大學,仿照楊文會的祗洹精舍,增修蒙文、藏文、梵文,預計修學五年之後,派往蒙、藏、歐、美傳譯經教。但後來因為規模太大,及獲知與歐陽竟無(一八七○~一九四三)所欲籌備的支那內學院內容相彷彿,太虛認為「夫使支那內學院能速成立,則所行既同,分不如合。」(注八),因此將籌設中的計畫放棄。再者,如民國十四年,太虛在大林寺設「盧山學宭」,又囑武昌佛學院的高材生會覺、滿智、迦林及大醒等,專修英文、佛學,做為將來弘化西方的準備。(注九)而日後,太虛寰遊歐美回來,在其世界佛學苑體系中,梵、巴、藏各科語文之研究,亦占有重要的地位(詳後文)。從以上訊息可以看出,太虛早期的世界佛教思想,頗受到楊文曾及祇洹精舍新式教育的啟發和影響,也可以說,太虛推動國際間的佛教運動,是繼續了楊文會與達磨波羅的世界佛教精神與理想。其後,全球性的佛教推動工作,在楊文會逝世之後,太虛與達磨波羅繼續互通信函,彼此鼓勵。(注一○)

  (2)受西方社會主義、無政府主義等新思潮的影響︰例如,前文第二章談到,太虛受康有為的《大同書》,李石岑的《新世紀》,及嚴復等大量西譯著作的影響,對於西方各種社會主義,及無政府思想表示了同情及接納。而無政府主義的「無國界、無種界、無人我界,以冀大同」的思想,事實上,正是太虛所謂「解除一切從人種、民族、方土、時代所傳習下來的拘礙,直示以世界的佛學」的世界佛教理想。(注一一)換句話說,清末、民初各種新時代思潮的衝激,不但推動太虛早期的佛教改革思想,並且無形中也影響到其以後往世界國際間的佛教宣傳工作。

  (3)國際局勢的動盪不安,引發太虛對世界和平思想的渴求。例如,宣統年間,太虛感受到國際局勢的動亂,國家政治的衰敗,國內外皆備受世界列強的侵擾,而佛教在這樣的世局變動中,必須有適應環境的變革措施,否則將被時代環境所淘汏。故宣統二年,他曾說到︰

夫世界佛教之昌明,世界眾生之幸褔也,而關係我國如是其重,顧我國之佛教徒,方沈酣於甚深之醉夢三昧,於世界之大趨勢茫無所覺‧‧‧於前途唯有任天演之淘汰而已,尚何足以冀其光大佛教於世界,負救世之大使命呼!(注一二)

  可見這個時候,太虛關心的是佛教繼絕存亡的問題,而由關心佛教的前途,同時引發其昌明世界佛學,拯救人類的使命感。太虛自己也表示,早期他曾有「撥一代之亂而致全世界於治的雄圖」,因此而被稱為「佛門霸才」;(注一三)早年的雄志豪情,已隱然展露了他的領導天分。

  (4)佛法「無我緣成」的因緣法則,使太虛肯定並積極的推動全球性的佛教運動。事實上,這一因素才是他推展世界佛教運動最直接的動力,他認為「佛法乃一味平等,並不為任何時代,任何方土,任何民族之所拘礙,亦不為任何解行,任何義語,任何宗派之所分裂。」(注一四)故他常以「超國界、種族、方土、時代的拘蔽」來解釋其所欲推動全球性的佛教大聯合行動。在太虛看來,佛法所講的是「無我互成」的真理,全世界人類均同在一個大宇宙環境中,互相倚賴,互相助成,「利他則成兩利,害他則成兩害」(注一五),因此宣揚全世界的和平思想,以改變人類為生存競爭而干戈相向,戰禍相害的錯誤觀念,他認為這是佛教徒應有的責任。如說:「我們佛法中兄弟們,皆當首先為人類做成天下一家,四海兄弟的模範。」(注十六)故他把世界佛教運動解釋為「佛法的救世運動」。從這種「天下一家」的理念,來推展他的佛教改革事業。

  以上朝世界方向的思想啟發,或因為受時代環境的刺激,及社會新思潮的影響,或者由教理教義的啟蒙;但是更直接的,可以說太虛本身有與生俱來深徹而獨特的悲心,這些天成的資質,由環境、或人為等各種因素的相互湊合,在太虛早期的改革理念中,皆已經種下其日後革新佛教的新方向。

 

二、改革路線的新轉折
  太虛雖有「致全世界於治的雄圖」,但是民國初期國內甚囂的革命環境,從參與國民革命及江浙僧教育會的實際改革經驗,使他覺得封閉保守的傳統佛教,想要立足於詭譎多變的大環境中,必須經過一番徹底的整頓革新。因此原則上,他想先把中國佛教復興起來,等國內情況有所穩定後,再進一步將佛法推廣到世界各國。(注一七)但是,這樣的理想,在急遽變遷的世界局勢下,不得不有所轉變。首先,一九一四年有歐洲戰爭(第一次世界大戰),然太虛仍認為以東方文明的佛教,發揚光大,正可以消彌西方的暴戾之氣,解救全球眾生的浩劫。(注一八)而緊接著,一九二○年的俄國大革命,一九二四、五年間西歐各國的強權主義,如法西斯主義、共產主義等思潮,不斷侵入國內。世界局勢的大轉變,使得中國境內無論政治、經濟,或民間社會都直接、間接受到影響,國家政策亦隨世界各國的政治趨向,而搖晃不定,並且各黨派間思想分裂,形成互相仇視、傾軋的爭奪局面。(注一九)

  在國內動盪的環境中,佛教的各項改革計畫均受到限制而無法實現,太虛認為西方列強有主導各國的力量,國內的政治皆因其變動而變動,因此,他逐漸將振興中國佛教的目標轉向國外,想先以佛法感化西方的領導階層,再求改變國內的政治社會環境。如他在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說到:

中國各派政治的興仆,都是受了國際思潮的遷動,故我當時有應先著手世界佛教運動的理想,先使歐西各國優秀人士信解於佛法,把他們做人立國的思想和方法,都有所改變,中國的政治和社會才可安定,中國的民眾,亦因歐美的信仰佛法而信仰。(注二○)。

  同時,他認為西方各國的強權主義,都是以自己的民族為優秀獨尊,他們所發展的各種主義,其共通點都是為發展自己而統制其他人;由自己的階級獲得了政權之後,而統治其他一切階級,故國際間到處瀰漫著強權鬥爭,互相攻訐的不友善態度。(注二一)因此,太虛天真的認為:要先讓歐西各國的領導人士信受佛法,等他們有了佛法的信仰之後,才能扭轉這種不平等的暴戾風氣,而他自己則想先嘗試去做這種開墾、拓荒者的角色。

  故民國十三年冬,太虛經過武院的挫折,避居在寧波偏僻的雲石洞中,做短暫休養,對世局再做一番深入的觀察後,其思想有了這樣新的轉折,如他說︰

靜觀日、藏密宗新入中國之紛亂,及國民黨容共後在中國之新形勢,發生二種新覺悟︰一曰、中華佛化之特質在乎禪宗︰欲構成住持佛法之新僧寶,當於律與教義之基礎上,重振禪門宗風為根本。二曰、中國人心之轉移繫乎歐化︰欲構成正信佛法之新社會,當將佛法傳播為國際文化,先從變易西洋學者之思想為入手‧‧‧。余從十四年春‧‧‧迄今(民國十六年)猶從事於此二者之選擇及預備焉。(注二二)

  太虛產生這樣的猶疑態度,事實上,有多重的因素︰

  首先,在密教方面,西藏密法漸由喇嘛白普仁及多傑格西等傳入漢地,而大勇、持松、顯蔭等亦紛紛從日本高野山學法(密法)回來,東密的發展前途,正方興未艾。但是緊接著,民國十四年後,密法的傳授即逐漸出現各種怪亂的現象(注二三)。所以,對治之道,太虛想在律儀及教理等僧教育的加重訓練上,重振中國頹廢已久的禪風。其次,太虛認為共產主義對宗教的破壞,較國民黨三民主義統治下,對佛教為不利,而容共後的新形勢,對佛教的發展可能更加困難。因此,面對國內的背景環境,和這一番新的佛教形勢,太虛在退隱的巖洞中,不得不重新再做考量。

  再者,我們來看這兩種新的覺悟。其一是︰重振禪門宗風,建設在律儀與教義同時並重的佛教住持僧團。其二是︰構成正信佛法的新社會,將佛化運動的目標,由國內轉向國外,先從改變西洋人的思想信仰著手。實際上,這兩個方向,都是太虛改革運動中曾經思考過的問題。前者,屬於整理僧伽制度中的整興佛教住持僧,這一方面,例如前文提到的太虛曾做過如下的努力:民國四年草創建構完整的《整理僧伽制度論》;民國七年創立《覺社》,開始有計畫的推行各項運動;民國十年住持淨慈寺,想先樹立僧團模範,做為培育僧伽教育的基礎;民國十一年創建武昌佛學院,又著重於養成住持佛法的僧伽人才;民國十三年欲改組佛學院為叢林僧律儀院,著手叢林僧教育的整頓建設等。如上各項革新目標,皆在建立以出家僧眾為主的佛教僧伽團體,但是,每一項計畫,皆逐一的遭到阻礙和挫敗,或終至於停頓放棄。再如前章提到的,民國十四、五年間,太虛不斷的在大溈山、普陀山,或峨山甲地區,想做各種叢林經濟資源的開發;實際上,太虛的目的正是為了籌建、找尋一處「道場幽寂,財產豐足」,各項資源條件相當的叢林,做為重振禪宗叢林的十方道場。然而,由於各種事實上的困難,皆無法實現。而缺乏一處屬於他自己擁有而可做為僧制實驗道場的叢林,則是其僧制挫敗的主要原因。因此,兩種覺悟中的前者

--禪宗叢林的重振,太虛事實上是身不由己的無法做選擇!

  而後者,則屬於佛教正信會的弘化目的。只不過因為國內環境無法順利推展,使他不得不選擇往國外開發的嘗試路向。此兩種覺悟,太虛說他從民國十四年春開始,到民國十六年間,猶在做兩難的猶豫。最後,他選擇了後者,做為他佛教事業的進一步目標。理由是︰前者(僧團叢林的整頓)的選擇,不但如前述所說的有實際上的困難;而後者弘化歐美,卻有各種逐漸形成的機緣,使他不得不隨著既成的因緣(事實上也是籌畫多時的因緣),往國外另一條未可知的弘法路線發展。那麼,那些既成的因緣,促使太虛選擇陌生的歐美,做為其未來佛教的開發路線?

 

三、世界佛教運動的促成因緣
  首先,從時間上來觀察,我們可以發現,在民國十七年之前,太虛尚未往歐美考察,已經先有如下的預備動作︰

  (1)民國十三年,由張宗載發起的「佛化新青年會」,曾組織「佛化新青年世界宣傳隊」,有向世界宣傳佛化的企圖,(注二四)太虛有意趁此時機,組織團隊訪問歐美,但以因緣未成熟而放棄。

  (2)民國十三年,受西方新思潮的影響,太虛在做〈自由史觀〉時,曾經建構出超越國界的「自由史觀之世界教育」、「自由史觀之社會經濟」、「自由史觀之國際政治」等構想,以聯合世界各國,共同組成不受政治、宗教、國族、人種限制的自由組織,(注二五)此可視為其較早構想世界佛教機構的組織雛型。而與這些組織的真正接觸,則要到民國二十八年,他率團訪問南洋印、緬諸國時,與各國有實際的溝通之後,才正式達成協議而進行籌畫(詳後文)。

  (3)民國十五年九月,太虛曾往新加坡宣傳佛化,當時有由南洋直接赴歐西的計畫,但在當地因為得了「熱病」(注二六),只好提前返回,而打消歐美之行。

  (4)民國十五年,太虛在〈建設人間淨土論〉中,曾構想建設一個能夠容納各國,及世界各地方政府,使「各學(派)各地方佛徒為全世界之大聯合」的人間淨土之共修道場。(注二七)

  以上四點,分別是本文在討論第二章新時代思潮的融會,第三章佛化運動的推展,及第四章人生佛教的提倡、僧伽教育制度的規畫等各章節中,有關太虛呼之欲出的世界佛教思想。

  再者,太虛在做此選擇之前,民國十二年,已經在廬山國際避暑聖地的大林寺,設立暑期佛學講演會,開始向來自世界各地的佛教徒及基督教徒宣講佛學。同年,設立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。民國十三年六月,正式召開第一次的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,出席會議者包括︰日、德、英、法、芬等國家,日本佛教聯合會亦正式派代表,如佐伯定胤、木村泰賢及水野梅曉等六人參加。會中,同時議決第二年在日本開「東亞佛教大會」。順著既成的時勢,於是民國十四年,太虛率著三十人眾的代表團,出席在日本召開的「東亞佛教大會」。(注二八)由於這些因緣,太虛往國外弘化的目標,似乎有了進一步的行動,而不再只是停頓於文字理論的構想。另外,加上在日本開會期間,得到德國駐日大使索爾夫,及德國駐華公使卜爾熙等的允諾,表示:德國柏林各城市都有研究佛學的人,並創有佛學院,但對於中國的大乘佛典尚無接觸,如果太虛願意往德國宣講大乘佛法,他們將介紹德國公使,及柏林的朋友協助。(注二九)宣揚中國的大乘佛學於歐美各國,正好是太虛最樂意而且計畫多時的目標,此時果然有了即時的機緣,因此,太虛馬上答應於一、二年內,將計畫前往參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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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 釋
注  一 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六七~一二一。

注  二 〈三十年來之中國佛教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四五。

注  三 達磨波羅(Dharmapala)是斯里蘭卡民族文化復興運動先驅。年僅十餘歲就開始投身於復興佛教文化的運動。一八九一年成立一個國際性的佛教組織--「摩訶菩提會」,以斯里蘭卡為中心,把復興佛教文化的運動推向了印度、東南亞、東亞乃至歐美,在各地建立起分會;並多次遍訪美、英、法、荷、瑞士、丹麥、意大利諸國,大力弘揚佛教思想和東方文化,在國際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。一九三一年於鹿野苑出家,翌年受具足戒,一九三三年圓寂。詳見黃心川主編《南亞大辭典》,(成都:四川出版社,一九九八年),頁八九。

注  四 例如太虛在〈三十年來之中國佛教〉曾談到︰「楊居士(楊仁山)因就刻經處設立祗洹精舍,招集緇素青年十餘人,研究佛學及漢文,兼習英文以為進探梵文、巴利文之依據。」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九冊,頁四五,及第十七冊,頁四六六。

注  五 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九冊,頁二六二,及第十七冊,頁二六二。

注  六 《整理僧伽制度論》,收於《太虛全書》第十七冊,頁一三四~一三五。

注  七 同前書,頁一三六。

注  八 見〈太虛宣言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○二七~一○二八。

注  九 〈太虛自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二七七。

注 一○ 楊文會的祗洹精舍開辦不到二年,即因為經費困難而停頓。達磨波羅的摩訶菩提會仍繼續進行,並且發展出極為可觀的組織:如設分會於哥倫布、加爾各答、倫敦、紐約等地,在印度鹿野苑設立國際佛教大學,及兼辦醫院、工廠、國際佛教宣傳等工作。民國二十九年,太虛訪問錫蘭、印度時,尚可以見到這些成績,並參與發起「復興印度佛蹟委員會」及國際佛教大學。太虛對達磨波羅推動全球性的佛教運動表示欽敬,曾與他有過多次的書函聯絡。民國十七年,太虛訪問歐美時,曾特地往錫蘭造訪達磨波羅,但未晤面。民國二十二年,達磨波羅逝世後,其事業由法理性海氏繼續推展,太虛並與法理性海氏有幾次的會面商議。以上資料詳見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八冊,頁五九六;第三十一冊,頁一三○○;第二十九冊,頁四五。

注 一一 〈佛學源流及其新運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冊,頁九三三~九三八。

注 一二 見〈佛教史略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冊,頁九一五。

注 一三 〈佛教之中國民族英雄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四五○。

注 一四 見〈告全球的佛學同志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二九三~二九四。

注 一五 同注一一,頁九三四。

注 一六 同注一四。

注 一七 同注一,頁九五~九六。

注 一八 如民國六年太虛遊臺灣,在臺中演講時曾說道︰「佛教為東洋文明之代表,今代表西洋文明之耶教,已失其宗教功用於歐、美,歐美人皆失其安身立命之地,故發生今日之大戰局。吾輩當揚我東洋之和平德音,使佛教普及世界,以易彼之殺伐戾氣,救脫眾生同業相傾之浩劫。」見〈東瀛釆真錄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三三~三三四。

注 一九 張玉法《中國現代史》下冊,(臺北︰東華出版社,一九七七年),頁三九八~四一二。

注 二○ 同注一,頁九六。

注 二一 同注一,頁九七~九八。

注 二二 見〈告徒眾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五八六。

注 二三 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六冊,頁一二五~一二八;第三十一冊,頁一四二一~一四三八。

注 二四 〈為佛化新青年世界宣傳隊出發宣傳佛法告全球人士文〉,收於《海潮音文庫》第二十三冊,〈文選下〉,頁七九~八五。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上冊,(臺北︰東初出版社,一九八四年,再版),頁三○六~三○八。

注 二五 〈自由史觀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四冊,頁三○四~三四七。

注 二六 此「熱病」似乎是水土不服,當時群醫束手,謂當地氣候不適宜久留,必須趕快回國病況自然痊瘉。因此,太虛放棄計畫中的爪哇,蘇門答臘等島嶼的考察,而提前返國,在返航中熱病已不藥自癒。太虛的身體,不適於居處高溫地帶,其平時較常駐錫的地方為清涼避暑的重慶北碚縉雲山。見〈太虛自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二九八~二九九。

注 二七 〈建設人間淨土論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四冊,頁三九九~四○四。

注 二八 有關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的籌設,詳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九冊,頁二七一~二七八。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太虛原來的計畫是想先聯合亞洲十四個國家單位,如︰緬甸、錫蘭、印度、暹羅、尼泊爾、安南、日本等國,及西藏、蒙古、朝鮮、台灣四個特區,暨檀香山、菲律賓、南洋三個聯合區等,共同組織佛教聯合團體。但是事實上開會時,除日本外,其餘各國皆沒有派代表參加,故與實際的名稱並不相符。民國十四年,太虛曾呼籲亞洲佛教徒做再一次的聯合,而發表〈敬告亞洲佛教徒〉。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八冊,頁六一九,及第十八冊,頁二八二~二九二。

注 二九 太虛的歐美參訪,能夠順利進行,曾受到許多中、外政治界、學術界朋友的協助。詳見〈寰遊記〉「緣起」,收於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五九~三六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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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節 運動的進行及推展
一、運動的進行
  民國十三年,日本學者木村泰賢參加廬山召開的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,曾對中國佛教提出三點希望︰(1)希望中國佛教團體統一籌辦一所中華佛教大學。(2)派佛教徒留學東西各國,考察佛教情形。(3)希望辦佛教講演所,將深理化淺,期普及於世界;辦翻譯所,將佛化真理傳播西洋。(注一)關於第一項的佛教大學,民國三年,教界曾有月霞辦理的華嚴大學,民國十一年,支那內學院的法相大學,但其實只是佛教的研究機構,並不具有大學的實質結構。民國初期,佛教界僧俗間曾辦有各地的佛學院,或佛教講習所,或佛學研究所(指研究機構),但都只是各個道場分散辦理的小型單位,很少有聯合起來的大規模成績出現。若以當時佛教界的力量,或江浙、蘇北等大叢林豐富的寺產,要聯合辦幾所像樣的大學並不成問題(注二),但可惜彼此間缺乏合作的意願,故統一的佛教大學始終沒有成立。關於第二項,分派留學生留學、考察各國佛教,民國十年之後已經陸續在進行。第三項,則實際屬於民國十二、三年以後,佛化運動宣傳的目標,木村泰賢對當時由武漢為中心,所推動的各項佛化工作,曾給予極高的評價。(注三)民國十四年,太虛在往日本參加會議之前,發表〈敬告亞洲佛教徒〉,提出「世界佛化大學」計畫,並希望亞洲佛教徒通力合作:如說:(1)日、華佛教應彼此合作,學習所長而彌補所短。(2)印、緬、暹、南洋等諸佛教徒互相學習,往來留學,交換學生,以融通大小乘佛教。(3)組織無國界的教團,進而為全世界的佛教聯合會。(注四)所以實際上前三項工作,太虛以個人的力量,都曾經分頭陸續在進行。

  太虛從日本歸來之後,實際已著手進行另一階次往歐美考察的計畫。例如︰(1)曾發表〈由職志的種種國際組織造成人世和樂國〉,提出佛教徒當組織如一般的國際律師會、國際教育會、國際工會、國際商會等之各種國際組織。(注五)(2)曾預備作集團考察,但沒有下文。(3)民國十五年,在新加坡講經亦計畫籌足款項,繞道歐美訪問,但仍沒有實現。(4)民國十六年曾再準備做個人的出洋考察。然而,諸預備事項中,經費的籌措是較為一籌莫展的難題,也是每次計畫沒有下文的主要原因。一直到民國十六年夏秋間,經胡子笏的介紹,得到楊性塵父子捐助伍仟元,另外,總統蔣中正捐助三仟元,南普陀寺捐助二仟元,經費才稍微有了著落,進展轉為順利,於是再進一步積極尋覓可靠的翻譯人員。

  另外,歐美方面的書函聯絡,太虛以其寬闊的人脈交遊,各階層人士皆樂於為他作書介紹,所以,這一方面的因緣顯得相當順暢。尤其外交界、文化、學術界,皆熱忱而主動的替他安排重要的訪問對象及洽商各種接待團體。例如︰民國十四年冬,在日本晤面的德國大使索爾夫,及教授俾支沙,已先向德國宣傳太虛將訪歐的消息,並函送柏林大學、柏林民族文化館及外交部的介紹函(注六);民國十五年夏,英國克蘭柔及奧國林肯,分別寫信向太虛介紹歐美的佛教徒及佛學研究者;民國十七年春,德國佛郎府大學之中國佛學院院長衛禮賢,推舉太虛為該院董事,並邀請往德國講學;外交部王儒堂致函中國駐法、英、德、意、美各國公使,並贈介紹函多件;蔡孑民介紹英、法學者如羅素、柏格森;張君勱介紹德國學者杜里舒,及倭伊鏗學會;胡適之介紹對東方文化有興趣的英國和德國朋友;程演生函介巴黎東方學會負責招待;金純儒致電中國駐法使館等。(注七)民國十七年八月,太虛帶著以上許多朋友的介紹函,及二名隨行翻譯人員(其中一名為自願自費跟隨者),開始展開預備多年的歐美弘化工作。

 

二、向西方推銷中國佛學
(一)弘化的動機
  太虛認為現代西歐的科學文明,有其長處亦有其短處。其缺點是,在宗教方面,西方雖有組織嚴密、廣泛信眾的基督天神教,但是天神信仰和現代的科學,根本不能相容,創世紀主宰的觀念,在現時的科技文明中,已經發生動搖,因此,他認為現代西洋人的苦悶是︰「在宗教信仰上,必須丟掉理智;到現實生活上,又必須丟掉信仰。」(注八),即西洋人的生活是科學的,而信仰卻是非科學的,生活與信仰發生矛盾的脫節現象。並且他又認為,世界動亂的根源,來自於西方近代崛起的科學文明,人類為生存競爭而引發相互的爭奪殺伐,彼此不能信任合作,所以他訪問歐美的動機,一方面是想考察西方的政治、經濟、宗教等狀況,一方面想向西方思想界的領袖宣講佛學,將佛法傳播於歐美,彌補基督教信仰的不足,及感化西方的領導者,以謀求人類世界的永久和平。(注九)

  但是,佛教固可以彌補基督教理論、信仰的缺點,然西方宗教亦有值得中國及佛教學習的地方。太虛對於歐西耶教的長處,事實上也經過長時期的觀察留意,例如他曾說︰

我二、三十年來,所有改進佛教的努力,一部分也是由於基督教傳入中國的啟發‧‧‧覺得有借鏡於基督教而改進佛教的必要。‧‧‧歐洲人的優點,在富於組織力。因其富於組織力,故於學術上有種種團體組織,得以繼長增高,發明進步‧‧‧相形之下,就見到中國人缺乏,而且需要的就在組織能力。(注一○)

  太虛認為耶教有兩種長處,使他們的組織產生強大的力量︰第一、耶教會的組織都有世界性的統一機構,如羅馬教會及基督教的聖公會,第二、如羅馬神父統於教皇,各國全世界都有聯合協會,教徒、教會都有系統的組織,故能發揮其強大的社會事業。(注一一)他覺得歐美人的長處是科學化、組織化,有紀律組織的群眾生活,其中尤其關於教團的組織活動,及推廣為國際性全球的聯合機構,這種層層組織的國際性的聯合方式,太虛曾將其運用在僧制的改革及其佛教改進事業上。最明顯的,如民國十年,太虛在提出佛教的〈自治哲學〉之後,接著發起〈佛教僧自治會〉,想推動由各縣、各省的「佛教僧自治會」,再聯合擴大為全國,乃至於世界各國的僧自治聯合會;(注一二)其他如籌設峨山甲地區的僧眾組織時,亦有同樣的模式出現;(注一三)或者,其後所推動的各種國際和平組織等,皆直接、間接借鏡於西方的長處。

  再者,對於西洋人的能力,太虛也表示︰「歐人今富聖人之才,而缺聖人之道;吾人今有聖人之道,而乏聖人之才。」(注一四)他認為歐西科技文明的快速進展,因為有優秀聰慧的人才,而且西洋人的優點值得稱道的是,他們凡事都先研究清楚,才肯實行,一旦實行,很快就能發生效驗。太虛以為如果能用這種認真辦事的態度來領受佛法,進而實行佛法,則很快便能把佛法傳布於全世界各國,所以「得聖人之才,以授聖人之道」,正是他試圖想在短期之內,教授西方佛法,想由西方先造成時勢,再讓國內起而效尤,改變中國人向來疏懶放逸的習性。因為,與西洋人實事求是的態度強烈不同的是,他認為「中國人,往往不求甚解,敷衍了事」,「而且佛法在中國存在的時間太長了,心理上似乎疲了,以為也不過是這樣。」(注一五)因此,他想讓中國人來一下新的刺激,以喚醒國人對佛法的重視和珍惜,這就是他想到歐美講學的「總意趣」。

  由以上太虛訪歐的動機來看,他對於西方的科技文明極表示好感,並有意向其學習,以對治中國人的缺點。然而,另一方面,太虛對於西洋運用近代科學的治學方法,則甚不表示贊同。

 

(二)反對西方考證的治學方法
  早期太虛曾極力反對日本人以進化論的態度治理佛學,其所以反對,理由除了他覺得佛法非進化,佛法亦不談進化,佛教所論究的是因緣法則的生滅緣起(注一六)外,最重要的原因是,日本人以進化論的西方治學方法,考證《起信論》與《楞嚴經》為偽經,而中國人如梁啟超、梁漱溟、王恩洋等亦一窩蜂的附和,說《起信論》非馬鳴造,非真諦譯,而為「梁陳小兒」中國人的偽造。(注一七)太虛為維護中國佛學之根源思想,故不惜以他個人從佛法的親身的證悟經驗,作徹底的駁斥。(注一八)例如:

  (1)民國九年,梁漱溟著〈印度哲學概論〉,指《楞嚴經》是偽經;並且,應用西方進化論之歷史考證法來研究佛經,漸漸形成風尚。太虛為傳統的佛教擔心,在《海潮音》月刊發表〈海內留心佛教文化者鑒之〉,指出︰

略從日本新出佛書,淺嘗膚受,皮毛亦未窺及,隨便拿來學時髦、出風頭、亂破壞、亂建立,以博流俗無知者之譽,而失佛法常契真理之正體。(注一九)

  (2)民國十一年,梁啟超依日人望月信亨、松本文三郎之考據,寫成《大乘起信論考證》,太虛作〈評大乘起信論考證〉,說道︰

西洋人之學術,由向外境測驗得來‧‧‧不然者,則向學說上推論得來‧‧‧故有發達進化之程序可推測。而東洋人之道術,則皆從內心熏修印證得來‧‧‧用西洋學術進化論以律東洋其餘之道術,已方柄圓鑿格格不入,況可以之治佛學乎?吾以之哀日本人,西洋人治佛學者,喪本逐末,背內合外,愈趨愈遠,愈說愈枝,愈走愈岐,愈鑽愈晦,不圖吾國人乃亦競投入此迷網耶!(注二○)

  太虛認為西洋的治學方法,都是甲說乙破,乙說丙破,從無經過數十年而未遭人摧破者,這些都是由外境的演進推測而來,但是無論如何橫推豎究,終無一是。而東洋文化是從「內心熏修印證得來」,或從「遺言索隱闡幽得來」,與西洋的學術進化歷程剛好相反,尤其以佛學為明顯,因此,以西洋的進化方法來治理東方的文明,當然格格不入,而愈趨愈遠。對於歷史考證法,他亦列舉其各種過失(注二一);依太虛看來,研究佛法固然要參用歷史史蹟之考據,但是尊重果覺的信仰,尤其重要。他的理由是:「惟不知歷史之考據,在佛法中祇可應用於相當之事實」,「研究佛學,於聖言量應有尊重之態度。若依常人之智識,以研究史學之眼光而應用於佛學,則考據必不相當,且必因此而根本否認佛果所成之學理,故學佛無尊重果覺之仰信,則修行學佛必無所標準。」(注二二)「尊重果覺」,對研究佛學之所以顯得特別重要,一方面是因為太虛認為:除開近代文明的考據學之外,佛法尚有非歷史文獻所能局限、推測的事實真相。西洋的研究方法,雖然有科學、哲學的實驗邏輯作基礎,但是科學的實驗,是以人類之五官經驗推測,展轉增益而成,其立足點已經錯誤,若用錯誤且立說不能確定的進化論,來研究佛學,則其結果,可能愈分析與事實真相愈離譜,而這是一向注重由修行證悟來治理佛學的太虛,所不能接受的。所以,面對眾說紛紜的考據或進化理論,他必須提出一再的反駁。而有關《起信論》或《楞嚴經》為偽經的諍議問題,後來又有支那內學院的歐陽竟無、呂澂、王恩洋等加入考證行列,引起武昌佛學院太虛、史一如、唐大圓等師資的往返筆墨論戰;由偽經的諍議,再引發為法相、唯識的法義之諍,形成近代佛教或民國佛教生氣蓬勃的義學研究風氣。相關之史料(注二三),請讀者參閱,本文不另贅述。

  平心而論,就現代的學術考據,太虛處於弱勢。「有一分證據,說一分話」,太虛所為的「尊重果覺」或「真修實證」是站不住腳的。因為,實證的東西,屬於個人的體驗,拿不出具體的證據來,在現世處處講求實據的情況下,則「口說無憑」,佛教的特殊體驗,很難讓沒有信解,或者對義理及修持完全陌生的人信服。因此,有一段時間太虛曾感慨的認為,佛法若要得世人的認同和確信,必須出家僧眾精進於修行,「真修實證以成聖果」,至少要有一、二位證得神通聖果,才能起世人的信仰。(注二四)佛法雖然不談神通,不炫耀神通,但是在現實環境不得已的時候,太虛亦覺得神通有證實聖教,矯正世俗「迷不信」的輔助效果。因此,雖然太虛明知在理論及證據均處於不利的情況下,仍然提出其〈評大乘起信論考證〉,以維護中國傳統佛學的思想根源。總之,太虛站在佛教修證的立場,其立論之方法、態度,均與西方考據研究的治學方法迥異。這是太虛未到歐美之前,對於近代西洋之治學方法,表示其不能苟同的態度。

 

(三)中國佛學的優勝
  太虛對於西人治學態度之不以為然,因此,他抱著試圖去糾正西洋人錯誤的治學方法,並且宣揚中國特勝的大乘佛學,而信心十足的獨自遠征重洋。在法國巴黎,面對五、六百位來自各國的名流教授、學者、政府官員,其中包括精研梵、巴、藏經典語文的印度錫蘭學者,他仍然理直氣壯的發表其〈西來講佛學之意趣〉(注二五)。文中明白的指出:

  甲、歐人所知佛學之偏謬︰(1)僅知小乘上座部巴利文一派之偏狹。(2)用歐人歷史眼光考證之謬誤。(3)翻譯大乘經典一、二鱗爪之偏謬。

  乙、歐人未知真正佛學︰(1)梵文大乘淪沒不全,藏文亦偏蔽於混雜婆羅門行法之密教。(2)真正佛學,今僅存於華文及華人之實證者。(3)歐人鮮能暢達中國文語,精研佛學,及虛懷訪問於佛學有實證之華人。

  丙、在歐講學之態度是︰(1)當仁不讓,以攻破偏謬而顯示真正。(2)及時無間,以應赴根機而實現期望。(3)開誠布公,以待求真正佛學者之訪問。

  太虛不但認為歐人僅知小乘上座部佛法之偏狹,而且也認為「佛法的經典,各國皆有譯本,如英文、法文、德文、梵文、日文、巴利文、藏文等,但終無如中國文為豐富與優美。」(注二六)依太虛的看法是︰歐美各國的佛教情形,各大學和宗教學院中的專門學者,其所根據的多是錫蘭文(指佛典巴利文)和不完全的梵文,英、德兩國受錫蘭文的影響較大,也有部分經由藏文及日文研究的,但很少人研究中文佛典。(注二七)所以,他認為西洋不但偏謬於一鱗半爪的翻譯經典,僅採局部的梵、巴佛典,而對於宏揚大乘,大乘佛教盛行的中國佛學,卻無緣與聞;並且在修行實證上,又沒有中國禪宗叢林所陶鑄出來的禪者風範,所以「歐人未知真正佛學」,而「真正佛學,今僅存於華文及華人之實證者」。因此他這回到歐美來,將盡全力的宏揚中國的大乘佛法,並且「及時無間且開誠布公的,以待求真正佛學者的訪問」。

  太虛之所以會抱有這樣「高姿態」的神聖使命感,一方面是因為德國駐日公使索爾夫曾告訴他,歐洲佛學團體雖然逐漸成立,但極缺大乘的中國佛學,並勸請太虛往德國宣揚中國佛學。(注二八)而另一方面,太虛也認為大乘自利利他的菩薩道精神,正是西洋功利社會所極待學習和建立的,這是他這趟走訪歐美想促進國際祥和、世界和平的願望之一,因此他極盡努力的要做好這些目標和理想!

  太虛抱著自信、肯定的態度,馬不停蹄的在美、法、英、德、比、意各國首都講演佛學,並在倫敦無線電台發表〈告全球的佛學同志〉書。其所到之處,確實造成一股風潮,引發歐美各國佛教學者的聯合與彼此溝通。(注二九)因為,事前既有德國大使索爾夫、卜爾熙等向全國作普遍的宣導,引起德國政府的同情及捐地行動;同時,外交部王儒堂、金純儒又曾知會各國公使及領事館;加上,太虛實際上已經擁有不小的知名度和頭銜--他曾經是中國方面「世界佛教聯合會」的創辦人,又是日本「東亞佛教大會」中國佛教代表團的團長,曾被日人譽為「中國佛教盟主」--這樣的頭銜,已足以取信各國學者(注三○),並且也令留學歐洲的日本人(當時有山口益、友松圓諦、藤岡正隆、大谷馨、淺野研真、岡本貫瑩等)刮目相看。例如,在法國東方博物院演講,由院長阿甘擔任翻譯,聽者有來自各國的知名人士達五百餘人,「日人則以穿中國衣,說中國話,敢到歐洲文化中心的巴黎來講佛學,歎中國人之勇為不可及。」(注三一)日本人也以太虛的神勇、自信為榮,遂逐漸引起其往巴黎傳教、建立寺院的勇氣。

  太虛認為他在各處演講佛學,予歐美佛學界的影響有四點︰一者,引導歐美與佛學有關係的團體或個人之間,互相聯絡,為更擴大之組織。他以為德國及英國倫敦夙有許多佛學小團體,但彼此向來很少互通聲氣,他去了之後,才引導他們聯絡溝通,相互討論。二者,引起歐人對中國佛學研究的興趣。三者,為蒐集世界各種文字之佛典,聯合各國學者共同研究,而發起「世界佛學苑」,法、英、德、美諸國學者名流均參加發起,分設通訊處於其本國。四者,引起日本人向歐洲布教。太虛認為從前日人只知道派遣留學生學習西洋,而不敢向西人講學,從他去巴黎演講之後,日本已派有僧人去傳教,並在巴黎建立寺院。(注三二)

  然而,可惜的是,中國佛教的傳播,繼太虛之後,並沒有能夠持續做聯絡、溝通的工作,以致於七、八十年後的今天,當日本的禪佛教、淨土真宗,大量往歐美移植推展的時候,中國佛教卻仍然進行著艱辛的拓荒者的工作。

 

三、世界佛學苑的倡立
  據太虛說,他往歐美考察有二大具體的目標:一是,聯絡國際學佛人士及世界各國共同信仰的地區國家,以謀佛教學術文化的交流,人才的交換,及世界和平的實現。二是,透過世界各文系梵、漢、巴、藏佛教原典語文的研究,對流傳在世界各地的大小乘佛法,作相互之溝通研究。(注三三)而這二大目標,又以設立「世界佛學苑」為其實踐的中心機構。在太虛的許多文獻中,均分別提到世界佛學苑的目的:

  (1)民國十七年十月,太虛擬出〈世界佛學院建設計畫〉書,說明其宗旨為︰「昌明佛學,陶鑄文化,增進人生之褔慧,造成世界之安樂。」(注三四)

  (2)民國十七年十月,太虛在倫敦無線電台播講〈告全球的佛學同志〉,說到︰「佛學的世界運動,擬先從設立一世界佛學苑起手,徵求世界各國的佛學者,共同來發起建設,集合世界各文各派的佛學及佛學者,作分門的與融貫的研究,再傳布為世界人類共同信解之佛學」。(注三五)

  (3)民國十八年五月,在上海講〈去歐講學及經過之一斑〉說︰「余之發起世界佛學苑之旨意,有兩種︰一、應將各國有關佛學的文字,收集在一起,作比對會通之研究。二、應將各國佛學者聯合起來,互相討論砌磋,由此期成為一種超脫各時代、各民族拘礙之世界佛學。」(注三六)

  然而,「世界佛學苑」名稱的提出,是在往歐美考察之前即有的構想?或者寰遊歸來,才提出的呢?依太虛在其〈太虛自傳〉中,曾提到︰「那時(民國十四年秋)我已有世界佛學苑的提議,昭三願將北塔寺供獻作苑址」(注三七)。但是,印順法師在《太虛大師年譜》中,依《海潮音》月刊第六卷十號的照片,認為此乃「中華佛教大學」之誤,非指「世界佛學苑」,並且他認為「『世界佛學苑』之名,始於寰遊歸來。」(注三八)據史料來看,民國十四、五年間,太虛連續提出幾個佛教大學名稱,確實容易令人產生混淆。例如民國十四年六、七月,太虛作〈敬告亞洲佛教徒〉,曾提出「世界佛化大學」的構想(注三九),同年十月,作〈議佛教辦學法〉一文,又提倡「佛教僧伽過渡之大學辦法」(注四○),而此時的過渡大學,在時間上,與印順法師所稱相符,故應為「中華佛教大學」無誤。但是,在太虛的其他資料中,尚有如下的記載,證明世界佛學苑的規畫,及其名稱的提出,在太虛出訪歐美之前,已經有明顯的籌策計畫,並非如印順法師所說「始於寰遊歸來」。例如:

  (1)太虛在〈自傳〉中談到︰「我並接收北京萬壽寺以為世界佛教聯合會籌備處,作宏化世界的後方根據。‧‧‧我遂於六月底(民國十五年)回抵淞濱,作赴星洲之準備。」(注四一)

  (2)其次,民國十五年七月,太虛應邀往星洲講經,在其〈寰遊記〉中,曾提到︰「與胡君(胡子笏)等設世界佛教聯合會中國辦事處於萬壽寺,並為世界佛學苑之籌設。時星洲組講經會,請予說法,應之,擬募資作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及歐美宏法之用。」(注四二)

  由上述資料可見,所謂世界佛教聯合辦事處或籌備處,正是籌設世界佛學苑的草創機構,此時,不但擬有「世界佛學苑」名稱,甚至連其後民國二十一年成立的「世界佛學苑圖書館」,也已經有了構想。

  依太虛籌備出遊的時間,自民國十四年八、九月從日本開會回來,到民國十七年八月中旬放洋考察,前後共有三年的時間,而詳細規畫世界佛學苑的組織內容,固在其預設之中,因此一到歐美,在講學、聚會、演講的大眾場合,太虛均提議世界佛學苑的構想,並陸續得到各國學者及政府機關的同意,成為「世苑」的發起人。例如:在法國巴黎,徵得著名的印度學學者希爾筏勒肥等二十餘人為發起人,設通訊處於東方博物院;等太虛從德國再返抵巴黎的時候,法國政府已經命巴黎政府,捐出市地作為世苑的苑址,此時發起人更增加到三百餘人。其次,在英國,於「倫敦佛教會」設世苑倫敦籌備處;在德國,有佛郎府大學中國學院院長衛禮賢,及教育部長伯克等六十餘人也成為世苑的發起人,並以中國學院作為世苑的德國通訊處;在美國,則設世苑美國通訊處於費爾特博物院。(注四三)

  如上資料顯示,太虛在歐美訪問共八、九個月的時間(民國十七年八月出國,民國十八年四月底回國),世苑的宣傳目標,已經如期達成。但是,各國學者名士的熱烈響應,雖然給世苑帶來無比的希望,可是對於世苑最為急要的經費支援,卻不曾有所補助。例如,太虛在〈去歐講學及經過之一斑〉中曾說道:「今參加發起者,已有五、六百人,內中有學問者,有信行者,尚鮮首作財施以謀建設之人士。」(注四四)除了達成世苑預期的計畫外,太虛最需要的是經濟的支助,然而寰遊歐美,唯一向他作財布施的,只有在法國皈依的女信徒龍舒貝勒,曾供養他三百元美金的弘化經費,其他概付闕如。(注四五)經費方面不但沒有人提議支援,反而又要太虛首先作出捐款的響應。因為籌備世苑不能空口說白話,必須有實際的行動表現,所以巴黎的發起者,要求太虛率身先捐出一筆基金,作為推動工作的預備,故太虛在拮据而有限的旅費中,還花了五仟法郎,捐作世苑的籌備費。(注四六)

  法國政府既有熱情的捐地行動,而各國發起人亦倡議由中國發起人,首先認捐建設費四分之一以為倡導。太虛預感未來需有龐大的經費準備,故他曾寫信回國,向國內徵求發起人並認捐世苑的建設費,同時也向當初曾支援贊同他出遊的總統蔣中正先生求助,希望得到中國政府的同情。(注四七)然而,太虛的出國考察,對於促進中國國際間的國民外交,雖有實質的貢獻,但是因為當時的國民政府正處在驚惶戰亂中,對於宗教的親善工作猶不遑顧及。因此,世界佛學苑的推動工作,及世界佛教運動的推展,如同太虛其他的佛教改革工作一樣,也因為經費籌措的困難,而註定其走上失敗的命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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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 釋
注  一 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上冊,(臺北︰東初出版社,一九八四年,再版),頁二八四。

注  二 釋大醒《大醒法師遺著》(臺北︰海潮音社,一九六三年),頁七五八~七五九。

注  三 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(臺北︰正聞出版社,一九七七年,三版),頁一八○~一八一。

注  四 〈敬告亞洲佛教徒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二八六~二九○。

注  五 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二冊,頁一一四四~一一五九。

注  六 〈寰遊記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五八~三六一。

注  七 同前注。

注  八 見〈中國需耶教與歐美需佛教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一冊,頁三三八~三三九。

注  九 〈我的佛教改革運動略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九六~九八。

注 一○ 同注八,頁三三五~三三六。

注 一一 〈人群政制與佛教僧制》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二冊,頁一一一○~一一一一。

注 一二 〈佛教之僧自治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三三五~三四○。

注 一三 〈峨山僧自治捩議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一六七~一七二。

注 一四 見〈西來講佛學之意趣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○七二。

注 一五 見〈寰遊之動機與感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八冊,頁二四二。

注 一六 〈佛陀學綱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一冊,頁二三二~二三四。

注 一七 《起信論》非真諦譯、非馬嗎造的說法自古即有之。例如,隋朝均正在《大乘四論玄義》中認為《起信論》為地論師所造;法經等撰《眾經目錄》,亦將本論列入疑偽類,而說︰大乘起信論一卷 人云真諦譯,堪真諦錄無此論存入疑 見 《大正藏》,第五十五冊,頁一四二上。近代日人望月信亨等根據均正及法經錄的說法,也認為《起信論》非真諦譯。見望月信亨《大乘起信論之研究》(東京:[金*尾]文淵堂,一九二二年),柏木弘雄《大乘起信論の研究》,並該書後之附錄「起信論關係文獻目錄」(東京:春秋社,一九八一年)。而國內學者有這樣說法的,也分為二類:一類是梁啟超、梁漱溟等依教理之發展,採日人的看法,而盛讚《起信論》為中國人偉大的傑作;另一類是支那內學院,以歐陽竟無為首,如呂澂、王恩洋等則站在唯識學立場,考證《起信論》為中國之偽作。見釋印順《大乘起信論講記》(臺北:慧日講堂,一九七二年,二版)頁一~一○。

注 一八 〈評大乘起信論考證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五冊,頁二五~二九。

注 一九 見〈海內留心佛教文化者鑒之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一○七。

注 二○ 同注一八,頁二八~二九。

注 二一 同注一八,頁二五~三七。

注 二二 見〈佛法救世主義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三冊,頁一三一~一三二。

注 二三 民國七年,支那內學院籌備簡章,歐陽竟無在其簡章總綱第一條明列︰「本內學院以闡揚佛教,養成弘法利世之才,非養成出家自利之士為宗旨。」太虛覺得其有藐視僧伽之嫌,故作〈關於支那內學院文件之摘疑〉駁斥之,這是太虛與支那內學院諍議的開始。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五冊,頁八八。其後有關之法義諍論,太虛曾提出:〈佛法總抉擇談〉、〈對辨唯識圓覺宗〉、〈起信唯識相攝圖〉、〈大乘起信論唯識釋〉、〈答起信論唯識釋質疑〉、〈竟無居士學說質疑〉、〈論法相必宗唯識〉、〈釋會覺質疑〉、〈再論法相必宗唯識〉、〈閱辨法相與唯識〉(最後一篇為印順法師的評論)。詳細請參閱《太虛全書》第九冊,頁一三七一~一四八七,及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下冊,頁六六二~六六七。支那內學院王恩洋,則提出〈起信論唯識釋質疑〉、〈大乘起信論料簡〉;歐陽竟無提出〈唯識抉擇談〉,其他如佛世年代的諍議等,不一而足。見《內學年刊》第二輯,頁三二七~三三六;《現代佛學大系》冊,(臺北:彌勒出版社,一九八四年)頁二九一,及頁五五一~五七五。

注 二四 〈救僧運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五七九~五八一。

注 二五 〈寰遊記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六七~三七六;〈西來講佛學之意趣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○七○~一○七二。

注 二六 見〈發揚社會化的佛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八冊,頁二三九。

注 二七 見同注一五,頁二四二~二四三。

注 二八 〈寰遊記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五九~三六○。

注 二九 同前書,頁三六七~四四一。

注 三○ 例如,當時任日本法蘭西學院院長,也是法國最富盛名的印度學學者希爾筏勒肥,曾事先打聽太虛經歷的虛實,知道他確是中國佛教運動的領袖,享譽中、日佛教界後,才進一步約太虛到他家敘談,並熱心的參與「世界佛學苑」的發起工作。見〈寰遊記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三七四。

注 三一 同前書,頁三七四。

注 三二 同注一五,頁二四三~二四四,及頁二五七~二五八。

注 三三 《太虛全書》第十八冊,頁二八九~二九○,及頁二九三~二九五。

注 三四 見〈世界佛學院建設計畫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五二七。

注 三五 見〈告全球的佛學同志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二九四。

注 三六 見〈去歐講學及經過之一斑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八冊,頁二五九。

注 三七 見〈太虛自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二九二。

注 三八 見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,頁二○四~二○五。

注 三九 同注四,頁二九○~二九一。

注 四○ 〈議佛教辦學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四六五~四七二。

注 四一 同注三七,頁二九八。

注 四二 同注二八,頁三六○。

注 四三 同注二八,頁三五八~四四一。

注 四四 同注三四。

注 四五 同注二八,頁四○六。

注 四六 同注二八,頁三七六。

注 四七 〈告國內佛學同志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二一九~二二○。世界佛學苑的發起,曾聲明不受各國政府捐款,以免政治捍隔。太虛之意,乃請總統蔣中正以個人名義捐助十萬元,作為國內發起人之倡導。見〈致蔣總司令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二一○~二一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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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節 世界佛教之理想及實踐
一、世界佛學苑體系
  太虛西遊歸來,開始又恢復其在各地的弘法演說,並將世苑未來的籌設方針,作系列的解說,如民國十九年講〈甚麼是佛學〉,以教、理、行、果四門統攝一切佛學,首先發布其世界佛學苑之新體系。(注一)其後,又分別在閩南佛學院及世苑圖書館講說〈佛教的教史教法和今後的建設〉、〈世界佛學苑之佛法系統觀〉、〈世苑圖書館館員之修學方針〉,對世苑體系作反覆的說明。(注二)世苑體系成為其歸納前二期佛學思想,而轉向視野更為寬闊的後期「新佛教體系」。

  就太虛佛教思想之轉折過程來看:民國四年,普陀山的閉關,是其融攝中國傳統佛學,並開拓出會歸傳統的「八宗平等」的理路;而歐美考察回來後之世苑體系,其恢宏細密,則又可媲美於前者之八宗判攝系統(注三),這是其判教思想之又一大轉折。那麼,世苑體系與前期思想有何不同呢?太虛寰遊歐美,其思想前後做了如何的調整?是否達到其欲轉變歐人治學態度之預期效果?抑或另有變卦?

  世界佛學苑體系,分別以教、理、行、果四門為總綱,太虛綜合其對時代佛教的觀察,及印度佛教淵源之流傳演變,而歸納為未來世界佛學苑之研究方針,及今後佛教建立的方向。其內容如下︰

 

(一)「教」的方面︰
  分為教史與教法二部分。教史是依佛教流傳在印度的三個時期來分,第一期為佛滅六百年間,小乘興盛時期的佛法;第二期為佛滅度後第六百年到千二百年間的佛法;第三期是佛滅千二百年後,密咒興盛時期的佛法。依此三期教史,分別成為流行於世界各地的佛教:即第一期成為以錫蘭為中心的巴利文系佛教,並由錫蘭而傳布於緬甸、暹羅、及南洋群島,也就是世人所稱的原始佛教;第二期是以中國為中心的漢文系佛教,尚包括朝鮮、日本等華、日文系國家;第三期是以西藏為中心的藏文系,包括蒙古、青海、西康、尼泊爾等地的佛教,梵文附屬於此系。(注四)

  為研究以上流傳的教法,而分別設立法物館及圖書館。法物館研究的對象,包括佛教中的寺廟、塔像、衣畢、雕刻、繪畫等,故法物館又設有美術系及史料系,作研究蒐集流傳在世界各地的佛教法物,及佛教史料。圖書館則成立研究部,整理經書與圖書,其下設有考校系及編譯系,負責經典真偽的考證,及經書編輯與翻譯流通等事項。(注五)從以上研究的範圍、內容,及圖書館之設立考校系及編譯系,開始對經典作真偽的考證工作看來,此時,太虛已經注意到了:「我們對於佛教所有的經書,如教理不合的,歷史年代不配的,源流不明的,凡有可疑者必須考究;或因版本不同的,經一而譯異的,互有出入則須校正‧‧‧須經重重考究的工夫。考到決定,校到正確,然後方可為建立佛學所根據的教法。」,做到「有疑則考,有異則校」的精確研究。(注六)這樣的研究態度,顯然是從歐美訪問回來所做的新的調整,這與他先前曾極力反對的進化論或考證學,有了很大的不同和轉變。同時,這種改變,亦可以證之於前文第三章提到的:民國十九年,在佛化運動的推行中,太虛毅然在《海潮音》倡議〈華文佛學分科編輯研究〉,企圖運用西方的科學研究方法,來研究編譯佛教各類之教義教理,並將佛學的研究,與西方的社會各種學科,相互融通運用(見第三章第二節)。可見,這個時候太虛對於西方的研究方法,已經有了認同,並且嘗試用以改進及協助中國佛學的研究發展。

  同樣的,再從教史的研究來看,太虛亦拋棄傳統以中國為主的狹隘拘限,而注意到,且意識到中國以外的印度佛學,有較中國佛學為殊勝的地方。例如,民國十八年冬,他在世界佛學苑研究部講〈研究佛學之目的〉時,談到︰

現時研究佛法,亦當要依翻譯來的經論為標準;因為經是佛言,西域各大師造論,皆根據佛說之經而造的。中國諸師,往往多臆說,故不可依為正量。(注七)

  他並且認為中國「所造論不似印度諸師根據堅確,條例精嚴,每本自意取喻一時,故我們不要在宗派上著手,而直接從印度所譯來之經、律與論去著手研究。」(注八)太虛認為中國佛學幾千年來,大德分鑣揚化,各樹門庭,中國諸師雖有自證修行上的悟境和發明,但是,研究佛學在「依法不依人」及「依義不依語」的原則下,仍必須依於佛及菩薩所說的經、律、論為根本依據,不可光憑臆測或推論。因此,他覺得印度佛學,也有值得參考研究的需要。

  再者,例如他在回答華東基督教教育代表團,詢及中、日佛學之比較時,則表示日本學習西方之科學方法,在佛學的研究方面,有比中國較為專長的地方,如他說︰

日本近時佛學研究很發達‧‧‧比之我國,學有所長,行有所短也‧‧‧信仰修行以中國為優;然日本之研究佛學,能適合現今的科學方法,故有互相學習的需要。(注九)

  他承認日本的佛學研究,已經超勝於中國;其所以超勝,學習歐美的新研究方法是原因之一,因此他也覺得中國有跟著學習的必要了。故他強調今後研究佛學,應該加強經典的考證及校訂。

  以上「教」的研究,分為法物的蒐集、史材的編考、經典的校訂,及圖書的纂譯四個部分。從這四個部分的研究方向,顯然可以見出,太虛對於佛學研究的方法及態度,已經不再堅持其原來對歷史考證學的排斥,並且進一步願意接納、學習西方的治學方法;甚至,在以下教理的研究方面,已經將歐美的新研究方法,正式納入其世苑體系中,而成為另一門新的研究學。

 

(二)「理」的方面︰
  在「理」的方面,其研究方法是以教史、教法為依據,對世界各地盛行的經典語文作深入之研究,並且對一切經、律、論作融貫會通的準備。(注一○)依各期不同的研究內容,分為四個研究學派︰(1)印度小乘學派,即研究巴利文之錫蘭系,此為三乘共法的印度原始佛教。(2)印度大乘學派,為研究藏文之西藏系,兼攝大小乘共不共法,而偏重於真言密法的西藏佛教。(3)中華綜合學派,為研究中國佛教之中文系,此以大乘不共法為主,而兼攝五乘共法及三乘共法,包括日本在內之華日文佛教。(4)歐美新研究派,依前三派學理之研究,設立歐美及日本各國之新研究派。(注一一)從以上教「理」的規畫方向,可以看出太虛的思想有如下跡象的轉變:

  (1)研究的態度︰接納西方歐美之新研究方法,並成為世苑體系的研究方針之一。

  (2)研究的範圍︰已經從前期(民國四年到民國十三年之第二期思想)八宗平等,分宗研究,普遍共揚的中國宗派思想,轉為融會三大文系(巴利文、藏文、華文)的佛教,將一切教法統攝為五乘共法,三乘共法,及大乘不共法等三種分配,並且開出其後法相唯識學、法性空慧學、法界圓覺學的三宗系,而逐漸形成其第三期的判教系統。(注一二)但是第三期詳細完備的體系,則要等到民國二十九年,由南洋訪問回來發表〈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〉,其佛學思想體系,才算真正的塵埃落定。(注一三)故這個時候,太虛將其以前曾經發表過的佛學理論,逐一再加以補充修正。例如:寫成於民國十五年的《佛學概論》,這是太虛比較具體的佛學著作;民國十九年,訪歐回來後,再增入世界各地的佛教略史(學史部分)及世苑初步擬出的新佛學體系(結論部分),重新加以修正發行。(注一四)另外,〈大乘宗地圖釋〉為太虛對於大乘八宗思想最具完整的判教理論,此論作於民國十二年,也曾經過數次的修改;民國二十一年,太虛復講於閩南佛學院及柏林教理院時,增入了最後的結論--今後佛學的安立及研究方向,此亦可以代表其晚期世苑體系的重要內涵。(注一五)

  (3)研究的對象︰如上,太虛在教理的研究視野上,不但超越其早期「上不徵五天,下不徵各地」的內地佛學,而且開展為印度佛教源流,並接納南傳的上座部佛教,成為全球性的佛學研究。太虛認為︰「若於中國各宗而分析研究,尚不過是小部分;若把範圍擴大起來而作普遍的研究,即要依此四大部分而研究,方能窮盡全部佛法的義理,而建立世界性的佛教。」(注一六)換句話說,今後佛學的研究,除了原有中國教系的研究外,還得運用西方的研究方法,擴大吸收南傳上座部巴利文系的佛法,及西藏文系後期之大乘教理,成為世界性完整的佛學系統。然而,世界各地域佛學的研究,其先決條件,必須熟悉各種國際語文,尤其是佛教原典語文的嫻熟運用,更是研究者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。因此,梵、漢、巴、藏四種語系的規畫,便成為太虛籌備世界佛學苑的未來重點。

 

(三)「行」的方面:
  修行方面,太虛以律儀行、禪觀行、真言行、淨土行四種行門,總攝一切法門。律儀行包括七眾戒及菩薩戒,禪觀行包括大小乘各種止觀及禪宗,此二者皆靠自力向上增進,是佛法中的基礎修行。後二者,真言行為密宗一切陀羅尼門,淨土行指十方淨土,如極樂淨土、兜率淨土、香積淨土、琉璃淨土等,此二者為依他力加持之特殊方便法門。

 

(四)「果」的方面
  證果的階位不一,太虛分為信果、戒果、定果、慧果四級。他認為佛教徒最低限度須有信果,然後依此修習而得戒、定、慧果。戒果是受持戒律之果,為住持佛教的基礎,僧眾起碼須有戒果,若無戒果即無僧眾;而今後佛教欲建立起來,須以信、戒、定、慧四果為目標,必須做到信果與戒果,才可以為世人信仰佛教的證明;後二者定果與慧果,為證入賢眾、聖眾的階位,雖較難完全做到,但太虛認為亦要有少數人得到、做到才好,四果都有人做到,才能建立今後的佛教。(注一七)

  以上世苑體系教、理、行、果四門,太虛曾歸納為下頁圖表(注一八)。

  世苑在南洋的通訊處設於新加坡之中華佛教會。中國通訊處設於南京的中國佛學會。其苑址,太虛回國後,曾擬設於北平北海內的小西天寺,民國二十年太虛接管南京佛國寺,因該寺地處首都,勝於前者,乃決定作為世苑苑址,並與戴季陶、李子寬等商議,進行籌募基金。(注一九)但是,這時適逢長江發生大水災遍及十六省,加上「九一八事變」、「一二八事件」,國內情勢驟然起了大變化,政局亦因之而分裂動搖。此時蔣中正又做短時下野,世苑經費的籌措無形中陷於停頓,所有的計畫更加無從建立,因此,太虛決定縮短世苑規模,先在國內做局部的建設,等將來有機會,再與國外做進一步的合作。如他說:

民國十八年回國後,曾為世苑籌備經費之規畫,因機緣相左,經過數年,尚無頭緒。於是把巴黎的捐地辭卻,想先在中國建立世苑的中心,將來慢慢才推廣歐美去,但最大的困難,還是經濟問題。(注二○)



  

所謂在國內作局部的籌設,亦即在世界佛學苑的名稱下,分別設立研究英、日、藏、梵、巴等語文之佛學院。例如,(1)華英文系學院︰民國十九年九月在北平柏林寺,成立柏林教理院,為世苑之華英文系。但僅及一年,民國二十年即因為「九一八」事變,經費來源斷絕而停頓。(2)華日文系學院:以廈門閩南佛學院為中心,但院務於民國二十二年冬,亦陷於停頓。(3)漢藏文系學院:民國二十一年八月在重慶北碚縉雲山,成立漢藏教理院,為世苑系統之漢藏文系,其後又設立漢藏教理譯場(注二一)。因為漢藏教理院的經濟來源比較穩定,且主持得人,故維持較久,成績亦較為可觀。(4)世苑圖書館:民國二十一年九月,改武昌佛學院為世苑圖書館,成立研究部,主要研究工作為考校佛典及編譯佛典。研究方針設立六系:俱舍阿含系、法性般若系、法相唯識系、法界顯密系、教乘次第與教宗歷史系。民國二十二年冬,又成立研究預習班,但預習班因為籌募經費無著,僅及半年即停頓。(5)禪觀林:民國二十二年,太虛住持奉化雪竇寺後,曾草有〈禪觀林大綱〉,擬以雪竇寺為世苑禪觀林,但因為主持無人,一直未能依計畫進行。(注二二)(6)錫蘭文系學院:民國三十四年二月,在西安大興善寺,成立巴利三藏院,為世苑之巴利文系學院。該院曾與錫蘭哥倫布摩訶菩提會交換教授及留學僧,但因為錫僧不習慣中國起居等各種因素(注二三),不久即返回錫蘭。由於人才、師資之不容易招致及經費短絀等問題,巴利三藏院的規模終也被迫結束。

  以上各文學院雖有周密的計畫,但是實際上,除漢藏教理院因為經費來源較為固定,及世苑圖書館因為有前身武昌佛學院的基礎,兩者開辦時間較為長久外,其餘皆因為戰事、經濟、人才等三項主要因素的障礙而停頓、放棄,以致使世界佛學苑始終未能成立。其他,如在歐美期間,太虛與德國佛朗府大學中國文學院院長衛禮賢,曾有大規模翻譯華文佛典為德文、英文的約定,但可惜因為籌款無著及衛禮賢病逝,而未能實現;(注二四)並且,好不容易與各國建立起來的關係,也因為世局的動盪,沒有進一步聯繫,而逐漸疏遠,乃至於只是曇花一現。太虛也承認其世界佛學苑之成效不大,沒有達成佛教世界化的預期目標。(注二五)

 

二、今後佛學的建立
  從上述太虛之訪問歐美,及回來後建立的世界佛學苑體系,我們可以看到:太虛訪歐之前,抱持的是想糾正西洋人錯謬的治學態度,並且批評西人所依據的只是一鱗半爪、偏謬的小乘梵、巴原典,不如中國佛學之涵容廣大,豐富優美。然而,寰遊歸來後,他立即主動的調整其教理系統,並且參考西方的學術研究方法,在各地佛學院的演講中,加以糾正和宣傳,並且檢討中國佛學在翻譯工作上,有事實之錯謬,和不及印度原典佛學的地方。經由前後這樣大的轉變態度,顯然的,太虛他具備了做為一個學問研究者的氣質,那就是:敢於承認他人的優點及批評其缺點,並且一旦發現自己方法及觀念之偏差,又有檢討改正的勇氣,而虛心學習,從善如流。這樣的態度,在在可以見諸於他的言行:例如,在檢討推行了十餘年的佛化運動時,他曾不諱言的自責其理論與實踐不能如一,計畫太多,而付諸實現者有限。如他說:

「建設人間佛教」、「改造人間淨土」,宣傳已是好久了‧‧‧終不能實現,而祇是成了一種空喊的口號‧‧‧本人覺得非常慚愧和悲哀,因為把事實拿來和理論一比較,百千萬分不曾達到一分,的確成了空喊的口號‧‧‧確知佛法有此功德,足以救濟人類的痛苦‧‧‧而事實上偏又做不到,這是何等使人慚痛的事!(注二六)

  另外,從一個領導佛教的改革者來看,無疑的,太虛也具備了對時勢潮流之敏銳應變的能力。例如,從以下兩方面可以看出其學習的視野,及磅礡的佛教遠景。

 

(一)重視國際語文的學習
  國際語文如英、日、德、法等各國語言的學習,是今後佛學研究的重要趨勢,也是佛教朝向國際化、現化化的途徑。若只依中文或漢譯佛典,則無法深入近代各國學者的研究成果,取法他人長處,在學習視野上,容易陷於封閉局限或閉門造車;而經典的研究方面,亦有對照梵文、巴利文、藏文等佛典原文的需要,避免因為翻譯的錯謬,而影響其後思想理論之歪曲。太虛對此趨勢早有準備,例如他曾在各佛學院課程中,酌量列入語文項目(見本章第一節),而在國內艱困的情況下,世苑體系仍然設有華英文系、華日文系、巴利文系、藏文系等各語系之佛學研究院,這些,都可以看出他所加強、看重的未來方向。事實上,太虛因為有過如下的幾項經驗,使他深知佛教的弘揚或推廣,需要其他語言的輔助和溝通,否則容易產生偏差及隔閡。例如,英人又是基督徒的李提摩太,曾翻譯《大乘起信論》及《致世界釋家書》,內中歪曲捏造馬鳴曾受耶教徒多馬的感化,而改變思想寫成《大乘起信論》。太虛認為「此類謬說,與六朝間道士造《老子化胡經》無異。」(注二七)因此,他在《海潮音》發布〈請國內諳西文之佛學家速糾正西譯佛書之謬〉,而說:「是誠佛法傳布西洋之大害,而凡基督徒所翻佛經,及論佛學之西文書,望吾國中善西文而兼精佛學者,一一為之深切糾正‧‧‧得豁除基督教之欺偽蒙蔽。」(注二八)

  太虛本身不懂西文,對於西人荒唐捏造的翻譯書籍,實在無可如何,既看不懂(前議乃《海潮音》讀者趙子儀來函告知),又無法與之駁辯;否則,以他當年駁斥耶教〈無神論〉、〈破神執論〉等銳不可當的雄辯精神(注二九),必然痛快的批判一番。可是,面對白紙黑字的西洋文字,太虛只好另請高明,呼籲專精英文及佛學的研究者,提出反駁,以破除耶教徒之歪曲歷史。另一個例子,如太虛在歐美期間的弘法演講,曾翻譯有英、法、德等各國文字流通。(注三○)但是譯成法文,由巴黎之埃而剛書店編譯的《佛教》一書,太虛不甚中意,認為「晦澀錯謬」,因此他覆函巴黎佛學會,請人譯成英文,再轉譯為法文。(注三一)如此周折,無法暢所欲言的表達,對於辯才無礙、著作等身的太虛而言,必然是一番遺憾了!那麼,太虛是否曾想學習外國語文,以利於其弘法的方便呢?

  從文獻記載,我們發現太虛早年曾經試圖,並且多次的努力學習各種外國語言,但因為其天分不在語文,故這一方面的成績幾乎等於零,既引不起興趣,也學不出成績來。例如他在〈自傳〉中,曾經描述道︰

但我那時記憶力已衰(注三二),學英文全沒有成績;後來為到日本及南洋到歐洲的關係,曾幾次試再讀日、英、法、德等文,也不曾一次學起興趣,學出成績來,這可見我於外國文的沒緣了。(注三三)

  既然興趣不在這裡,亦毫無成就可言,只好放捨。其後與西人、西文之接觸,皆透過翻譯。然而,翻譯的缺失,在他放足南洋,想繞道歐美考察時,卻發生被「放鴿子」的孤獨事件,使他由衷的感慨語文人才之難求。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子的︰民國十五年,新加坡講經會發起大規模的講經活動,請太虛攜帶一名侍役及一名翻譯人員同去。但是英文的翻譯人才不容易找,展轉經人介紹,最後有一名東北留法的學生楊雪庵願意跟去。後來才知道楊某只不過是想依著太虛,方便到南洋圖謀生活,不但不能做佛學之英語翻譯,甚且連普通的應酬英語亦講不多;因此,講演只做閩南語的翻譯,太虛說:「所帶英語譯人,因其無能,故未敢試譯。」(注三四)講期完畢,楊某即自行他去謀生,所帶去的侍役亦因為想到緬甸學習南傳佛教,故回程時,只有太虛孤獨的一個人回來,使他覺得「於是益見留學生的往往虛有其名,毫無實學。」(注三五)

  不但如此,民國十三年,他雖然預料西洋人一旦信奉佛教,則昌明佛學於全世界的效力,將加倍快於東洋的中國人,可是語言上的隔閡,是一大困難,他所希望的是「惟現在尚少此項啟發洋人的人才,去灌輸佛化,倘得精通洋文而研究佛學之士,擔任宣傳,就不難達此目的。」(注三六)若能精通洋文,則不致有如上的滯礙。但是儘管如此希望,然語文及佛學專業人才,栽培緩慢,而弘化的時機迫在眉睫;故民國十七年的放洋歐美,只好再依賴外來的翻譯人員,而他亦不得不再親自出馬,嘗試做這種難做的工作。

  以上例子,足見國際語文學習的重要,及其在佛學弘化上的迫切需求。因此,太虛雖身不能之,卻積極的選派學僧留學各國。即使在其所創辦的各處佛學院,皆感人手不足的情況下,民國二十九年,仍然指派法舫、白慧、達居等留學錫蘭、印度;民國二十五年,有惟幻,法周(巴宙)、慧松、唯實、岫廬五人及其後的了參(葉均)等留學錫蘭;暹羅方面,有悲觀、等慈、善歸、達居(先留學錫蘭)等四比丘;西藏方面,有早期的大勇、法尊、觀空、恒演、嚴定、密悟等三、四十人之多;其他,在家居士留學海外者亦不乏其人,形成中國佛教百千年來難得的留學盛況。(注三七)其中,又以法尊(一九○二~一九八○)在翻譯上的成就最為傑出,堪稱中國佛教自唐宋以來,譯經事業的最大突破。其譯出的經論包括: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、《菩提道次第略論》(與大勇合譯)、《密宗道次第廣論》、《密宗道次第略論》、《現觀莊嚴論》、《辦法法性論》、《入中論》、《菩提道次第修法》、《菩薩戒品釋》、《辨不了義》、《善說藏論》(後改為《辨了不了義論》),《宗喀巴大師傳》、《阿底峽尊者傳》,另外,又將《大毘婆沙論》譯為藏文,並著有《現代西藏》、《西藏民族政教史》,及《藏文譯本》、《藏文文法》等龐大數量的翻譯典籍。(注三八)這些豐碩的成果,為中國近代佛教開出一條接近國際水平的成績,並且亦為今後佛學的研究,指出一條可循的研究路向。

  其他,如早年留學印度、錫蘭,目前仍執教弘法於歐美的巴宙,著有《大般涅槃經之比較研究》、《梵本摩訶僧祇之波羅提木叉》、《梵巴漢藏對照波羅提木叉之比較研究》、《南傳大般涅槃經》等(注三九);再如,最近逝世的葉均,曾翻譯南傳《法句經》、《清淨道論》、《攝阿毘達磨義論》,及編譯《漢巴辭典》等,對於南傳上座部佛教的傳播貢獻頗多。(注四○)這些成績,足以證明太虛眼光之正確遠大。

 

(二)提出今後佛教應走的方向
  民國十八年,太虛從歐美回來之後,其所發表的各類講演,或介紹世界佛學苑體系時,最後皆提到他推展全球性的佛學新運動,具有下面四項意義,亦即今後的佛教應朝此四個方向發展(注四一)︰

  (1)人生的佛學︰他認為現代人類在溝通頻繁,共存互助的關係上,今後的佛學要在東西各民族之人生哲學基礎上,由大乘初步的十善行開始,首先完成人生應有的善行,然後展開有組織、有紀律的大乘社會活動,漸漸從十住、十行、十迴向、十地的佛學,發揮人性潛在的德能,如此層層漸進,而到達究竟圓滿的人生佛教。人生或人間佛教理論的落實,是太虛晚年思想的重點,所謂「菩薩學處」或《真現實論》的建構,即此一思想的具體代表(注四二),而人生佛教的實踐,亦為改革中國佛教及今後佛學建立的重要目標。

  (2)科學的佛學︰科學的佛學,即取法西方科技文明的優點,以為建立佛學、研究佛學的方便。太虛認為窮自然之奧密,利人事之進行,打破習慣及偏見上的迷信謬解,這是近代科學的功績;但是,科學還無法完全洞徹宇宙人生的真相,佛法能夠彌補這些缺點,又能在科學的發明上,樹立合理的真正信解,所以今後應建設以科學為基礎的佛學,成立科學上的最高信仰。

  (3)實證的佛學︰佛教雖有適應現世環境及科技潮流,做各種因應的方便措施,但是佛教的本質,仍在於佛學內典的研究及修證,尤其是實證的佛學,太虛看得比經教的研究要來得重要(注四三)。他認為佛教在弘揚上,除了教理的深徹,世間法的因應外,最重要的是佛教徒內證實修的功夫;因為實證的佛學,更容易引生世人的信仰,與西方的科技文明正可以相印證,所以今後佛學的建立,仍應朝此方向努力。

  (4)世界的佛學︰聯合世界各國各地的佛教宗派、佛學教理、佛教機構,及佛教信仰者,共同合作,促進佛學的研究發展及思想的相互溝通,進而求世界和平及人類的永久安寧,這是太虛認為未來的佛教應該朝向的理想。也就是今後的佛教是世界性的佛教,東西方均應該拋棄種族、宗派的隔閡,融合東西兩大文化,共謀世界的佛教新文化。

  以上人生的佛學、科學的佛學、實證的佛學,及世界的佛學,太虛認為是今後佛教建立的目標方向。實際上這四個方向,正是他不斷想將傳統的佛法,納入新時代的社會思潮,希望封閉保守的傳統佛教,接受社會文明的一翻淘鍊調治之後,融會貫通,更能適應於新時代社會的需要,而發展成為現代化的新佛教方向。

 

三、國際合作運動的實踐
  民國十八年五月,太虛考察回來後,曾補充說明其推展世界的佛教運動,有三個方向:(注四四)其一、是佛教思想之運動︰依太虛的意思是要將局礙於各民族、各種語文、各種宗派的佛教學行,做一番聯合融貫的研究,整理成世界性的佛教學,集合世界各地學者,成為一種思想運動。其二、是佛教社會之運動:即將分隔於各寺院、各宗派、各國民的佛教徒眾,做一番和合親近的團聚組織,組成全世界之佛教會,引起世界民眾的同情,成為一種普遍全球的社會運動。其三、是佛教政治之運動:將隱沈於各種偏見陋習,各種迷俗的神權觀念糾正過來,做一番徹底的改革施設,使人類同享佛教安樂莊嚴的世界淨土,成為一種佛教的政治運動。對於這三個方向的世界佛教運動,太虛說:

余於個人興趣之所在,欲先從整理成世界性的佛教學做起,乃發起世界佛學院。(注四五)

  也就是說這三種運動中,他首先選擇第一項,關於佛教思想的傳播及整理的工作,所以,民國十七、八年他將歐美的活動重點,放在宣講佛學,及與各國學者作思想的溝通和交換,而世界佛學苑體系也朝此靜態的「世界性的佛教學」發展。第三項所謂的政治運動,即接續其早年的無政府主義思想,他希望國際的政治是一個人人平權發展的政治,在自由民主的政治環境中,用佛教自利利他的菩薩道精神,福利社會大眾。但是,這種佛教政治的運動,對太虛而言,僅只是理想而未能及時實現。至於第二項的佛教社會運動,是指國際間各國佛教團體的聯合組織;這一項運動,繼前者歐美的訪問之後,民國二十八年,太虛有再一次的機會與其他各國做面對面的溝通活動。

  民國二十八年,太虛奉命率領「佛教訪問團」訪問南洋,包括錫蘭、印度、緬甸、暹羅等佛教國家。名譽上是做佛教的親善工作,宣揚中國抗戰的意義,以粉碎日本離間國際視聽,指其侵略中國為為宗教之聖戰;而太虛亦想藉此機會,瞭解印度、南洋等國家的佛教狀況,試其有否進一步推展佛教運動的可能性。在錫蘭,他曾與錫蘭佛教領袖,發起「復興印度佛蹟國際委員會」和「國際佛教聯合會」。(注四六)此「國際佛教聯合會」,即現在錫蘭「世界佛教友誼會」的發端。並參與摩訶菩提會發起「佛教國際大學」,但是太虛認為「佛教國際大學」的組織,與世界佛學苑的內容雷同,與其重複,不如將兩者合併為「世界佛教大學」,並建議總辦事處設在印度,分院則歐、亞、美洲均可遍設學院。(注四七)因為當時摩訶菩提會,在達磨波羅及其後的法理性海氏的領導下,佛教推展工作遍及於哥倫布、加爾各答、倫敦、紐約等地,同時並兼辦醫院、工廠,及國際的宣傳事業等(注四八),發展出極為可觀的成績,故太虛對此極抱希望和興奮(注四九)。雙方曾擬就世界佛學苑與「佛教國際大學」合作的計畫及章程,同時商定派遣一位傳教師到錫蘭宣揚大乘佛教,及派學僧留學修習巴利文。太虛回國後,曾向政府申請,經教育部同意公費留學;民國二十九年以世界佛學苑名義,派法舫及白慧、天運留學錫蘭,後又經法舫與摩訶菩提會洽定,由太虛以世界佛學苑苑長名義,與錫蘭交換教授一人,互派學生二人。(注五○)故民國三十五年四月,太虛派光宗和了參兩人,赴錫蘭學習巴利文;錫蘭方面,派有傳教師索麻及二位留學僧來華(注五一)。

  以上為民國二十八年之後,太虛在世界佛教運動國際合作方面的成績。雖然實際的合作效果,受阻於國際局勢的不穩定,及國內對日戰爭的影響而無法實現,然此一與世界各國的合作經驗,已為今日推展國際間的佛教關係,建立一個初步的合作模式。今日中國佛教與世界各地佛教建立的各項合作協議,大抵離不開太虛所建構出來的兩大模式:即學術文化的交流、佛教人才的交換,及國際組織機構的相互推動和聯合。換句話說,從佛教的改革環境來看,太虛當初提出世界性的佛教運動,在國內沒有相應的基礎上,即率先做國際的聯合工作,似乎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做法和想法。然而,從今日全球的佛教現況來觀察,則太虛的做法似乎又有他一番超乎常理的邏輯。因為,以中國佛教的衰敗,不但內部制度腐蝕,人才匱乏,加上惡劣環境的摧殘外,又有潛在的保守勢力的阻撓,在人心、世局尚未達到共識的情況下,以這樣完全貧乏的條件,要想打出一番基礎來,恐怕還得延遲半個世紀,或者耗掉更長遠的時間;而事實上,在世界潮流的衝激中,佛教已經迫不及待的需要多方面的催促因緣,與其坐待客觀環境的改變,不如主動的創造時節因緣。這所以太虛在觀察世局的變化中,曾經猶疑了將近三年的時間,才決定推展國外的弘化路線;而事實證明這是明智的抉擇,他為今日的中國佛教,開拓出一條通往國際世界,最具前瞻性的現代佛教之路。這也是他最後為中國佛教所做的一項貢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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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 釋
注  一 〈甚麼是佛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一冊,頁二五七~二六八。

注  二 《太虛全書》第一冊,頁四五八~五○八。

注  三 〈大乘宗地引論〉及〈大乘宗地圖釋〉,收於《太虛全書》第五冊,頁八六九~一○一二。

注  四 〈佛教的教史教法和今後的建設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一冊,頁四五八~四六六。

注  五 同前注。

注  六 同注四,頁四七三。

注  七 見〈研究佛學之目的及方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四九~五○。

注  八 同前注。

注  九 見〈答華東基督教教育代表團問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四八三~四八五。

注 一○ 如說︰「今後研究佛學,非復一宗一派之研究,當於經律論中,選取若干要中之要,作深切之研究,而後博通且融會一切經律論,成圓滿精密之勝解。」見〈大乘宗地圖釋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五冊,頁一○一○。可見這個時候太虛的佛學思想,已經不再主張分宗研究,或八宗共揚,而趨向於世界性作普遍的融會研究。

注 一一 《太虛全書》第一冊,頁四七四~四七五。

注 一二 《太虛全書》第一冊,頁四五八~五○八,及頁五二三~五二五。

注 一三 〈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一冊,頁五○九~五二九。

注 一四 〈佛學概論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一冊,頁一~七○。

注 一五 同注一○,頁八八一,及頁一○一二。

注 一六 同注四,頁四七五。

注 一七 〈建設現代中國佛教談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二五四~二五七。

注 一八 同注一,頁二六七。該圖表在《太虛全書》中,「果」方面之「戒果」,誤為「德果」。

注 一九 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(臺北︰正聞出版社,一九七七年,三版),頁三○八,及頁三二○。

注 二○ 見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一○○。

注 二一 漢藏教理譯場,正式成立於民國三十四年十二月一日。在此之前,法尊的諸多翻譯著作大部分皆已經完成,並且出版。譯場的經費有劉文輝,格桑澤仁等贊助,並有大公報駐歐女記者呂碧城,以其在美國之所有遺產,捐助作為太虛的譯經事業。譯場設於縉雲山石華寺,太虛任場主,由法尊迎請喇嘛東本格西任譯主。法尊開始譯《大毘婆沙論》(二百卷)為藏文。見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,頁五一○,及頁五一八~五一九。

注 二二 〈禪觀林大綱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五四二。有關漢藏教理院成立的緣起、過程,及其教學成果,請參閱梅靜軒〈民國以來的漢藏關係--以漢藏教理院為中心的探討〉,收於《中華佛學研究》第二期,(臺北:中華佛學研究所,一九九八年),頁二六四~二七六。

注 二三 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(臺北︰東初出版社,一九八四年),頁三四一~三四四。

注 二四 〈三十年來之中國佛教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五七。民國十八年,太虛在德國與衛禮賢(Richard Wilhelm)共同約定翻譯華文佛典為德文、英文,但後來因為經費拮据及衛禮賢逝世而告中止。然而,時隔六十三年後的今天,終於在歐洲成立了「德國衛禮賢翻譯研究中心」(Richard Wilhelm Research Center for Translation),該中心是在魯爾大學東亞系馬漢茂(Helmut Martin)教授的努力下,獲得北萊茵省政府的支持,於一九九二年五月正式成立。預計每年將有三至五冊的中文書譯成德文,及一本德文的中譯書。除翻譯工作外,其研究範圍還包括文學、傳記、哲學及社會學等,該中心計畫建立德文的中國書目檔,並設置「臺灣資料室」,將臺灣日據時代之文學,及當前的文學作品納入翻譯範圍。見《漢學研究通訊》第十一卷第四期(第四十四期),(臺北:漢學研究通訊社,一九九二年十二月),頁三六四。

注 二五 同前書,頁五一。

注 二六 見〈佛學會與實現佛化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八冊,頁二七四~二七五。

注 二七 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三十一冊,頁一一○九。

注 二八 同前注。

注 二九 太虛駁斥耶教之「無神論」等文章,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一冊,頁二八四~三二六,及第二十二冊,頁八二七~八八三。另外他在自傳中亦曾神勇的提到︰「‧‧‧尤於百論疏契其妙辯的神用,故遇破斥,竟有無不可縱橫如意之勢。」,「我遇此類毀謗,立致辯斥,不惟在筆端,而在舌底亦每每如此,雄辯所及,敵鋒少有不摧。」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九冊,頁二一六,及頁二二七~二二八。

注 三○ 〈記關於佛學之演說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一冊,頁一三八四。

注 三一 〈覆巴黎佛學會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一七。

注 三二 太虛童稚啟蒙階段,記憶力過人,詩詞、五經過目即能背誦,有「神童」之譽。但是據太虛說,光緒三十三年冬,十九歲,他在汶谿西方寺,得第一次的悟境之後,口舌筆墨之辯才,變得非常敏銳鋒利,但是以前強烈的記憶力,突然銳減了,而眼睛也不知不覺的變成了近視,頭髮亦有轉白的跡象。見〈太虛自傳〉及〈我的宗教經驗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一八七~一八八;第二十一冊,頁三四六~三五○

注 三三 見〈太虛自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一九六。

注 三四 同前書,頁二九九。

注 三五 同前書,頁二九八~三○○。

注 三六 見〈答穆藕初問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四○六。

注 三七 以上資料詳見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下冊,頁九八九~一○○三。

注 三八 法尊為武昌佛學院第一期畢業生,民國十四年,隨大勇組成之「西藏學法團」入藏學法;大勇於民國十八年圓寂後,法尊率領團員繼續前進,抵拉薩,留學西藏十餘年。民國二十三年奉太虛命回國主持漢藏教理院,並開始從事大量的翻譯著作,其著作大部分譯成於民國二十四年至民國三十一年之間。詳細情形請參閱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下冊,頁九九三~九九五。

注 三九 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下冊,頁一○○○。

注 四○ 覺音造,葉均譯《清淨道論》〈上〉「譯者簡介」,(臺南︰中華佛教百科文獻基金會,一九九○年,初版)。

注 四一 〈佛學源流及其新運動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冊,頁九三五~九三八。

注 四二 《太虛全書》第十七冊,頁二八一~三二七,及第十八冊到第二十冊。

注 四三 例如太虛曾說︰「教理之研究,非以增加知識為目的,而以能導進修行,趣令證果為目的;若研究教理而不趣重行證者,則研究教理不但無用或反有深害,耗一生之精力,最多亦成就一時髦學者而已,且能因之增加貪求名利恭敬,及貢高我慢等無量煩惱。」見同注三九,頁九三六~九三七。

注 四四 〈佛法對於現代人類之貢獻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冊,頁八一~八二。

注 四五 同前書,頁八二。

注 四六 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八冊,頁五九○。

注 四七 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一一四~一一五。

注 四八 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八冊,頁五九六;第三十一冊,頁一三○○;第二十九冊,頁四五。

注 四九 例如,民國二十九年,太虛在講〈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〉時談到︰「世苑既有與佛教國際大學合併的計畫,使我更感到有復興中國佛教,以中國佛教作他的基礎和中心的必要。此對中國佛教的振興‧‧‧。」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九冊,頁一一五。

注 五○ 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,頁四八二,及頁五一七。

注 五一 但是,錫蘭三比丘抵華後,因為生活起居等各種因素,不久即私自返國,未履行合約。太虛曾擬「致摩訶菩提會書」,囑葦舫以世苑秘書名義,寄法舫(留錫)轉達該會,說明彼三僧來華之經過,及不守信約等事由。詳見〈擬致錫蘭摩訶菩提會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二三~二四,及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上冊,頁三四二~三四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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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結論
 

  聖嚴法師在其〈近代中國佛教史上的四位思想家〉中,曾指太虛為「中國傳統佛教的最後集大成者」(注一),事實上,太虛不但是典型的傳統佛教的繼承者,同時他又是開啟中國佛教現代化的首議者;他不但是一位行動實踐的改革者,同時也是一個著作等身的學者、思想家。但是,這樣一位兼具多重身分的時代人物,在他經歷了三十餘年的改革歲月之後,最後在其思想理論皆達到圓熟的階段時,卻宣布他的佛教改革事業是失敗的,而說︰

後起的人應知我的弱點及弱點的由來而自矯自勉,勿徒盼望我而苛責我‧‧‧以我的失敗為來者的成功之母。(注二)

  他要後來的人,不要學他、仿效他,要記取他失敗的教訓,並且他也把復興佛教的希望寄託於他日或遇有悲願褔德的人,來實踐他的理想了!(注三)正如他曾感慨︰

空有霸才難造世,能全傲骨願違時。(注四)

  太虛是自負的,他曾經被譽為「佛門霸才」、「玄奘資質」而以此自期自許;他有滿腔改革佛教的雄心,及拯救世界眾生的悲情,但是經過了漫長的奮鬥之後,他的心靈、意志卻是「失敗」、消沈的!那麼,我們不禁要問︰太虛一生所致力的佛教改革運動,何以令他這麼消極失意呢?三十年的改革成績究竟如何?所謂的「成功」或「失敗」,以什麼作標準說它是成功或失敗呢?

  首先,我們回過頭來歸納前文各章節所提到的改革內容,從這裡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。

  第一、前面第二章,我們分析了其佛學與社會思想的融會關係,說明太虛努力運用各種能夠與社會溝通的新管道,希望化解傳統佛教與社會的隔膜,建立彼此新的溝通模式,其方法包括了︰(1)接納無政府社會主義思想,詮釋佛教僧團與社會共產主義的關係。(2)在行動方面,調整並變更佛教內部僧團的規制和作息,要求僧伽參與勞務,自力更生,改變向來只受供養的觀念,以回應社會普遍注重勞動生產的革新運動。(3)在理論方面,詮釋佛學與現世生活的關係,改變民間向來對佛教的誤解和迷信,同時駁斥來自知識分子的質疑及外教的攻訐。(4)發起佛教僧眾的自治運動,聯合各省巿佛教組織,自治自理僧伽事務,主張宗教不受政治之干涉,不受政府之無理侵擾和迫害。

  第二、在佛化新運動的推展方面︰(1)太虛利用當時普遍而盛行的大眾傳播工具,如報刊雜誌的宣傳、電台的演說、弘法等,作為宣揚佛教的有利工具。(2)改變傳統照本宣科的講經儀軌,依社會一般通俗的演講及講學方式,利用黑板輔助教學,開現代化的講經先例。(3)主張白話解釋佛經,辦理白話文的佛學刊物,並改變固定的講經場所,將佛法帶向十字街頭,以機動的方式及場所,接引更廣大的街頭群眾。(4)利用大型講經活動及校園講學,接引知識青年加入佛學研究行列,打開校園學佛風氣。辦理佛教的圖書館、小學、中學、慈濟醫院、安養院、養老院等社會福利工作,並首先向醫院、工廠、監獄、看守所、國防、教育等單位,講演佛法。

  以上的改革工作,曾經如火如荼的展開,但是由於受挫於社會環境及僧界的不合作,減低了其效果及影響力。然而,其革新佛教的模式,對於今日佛教現代化的啟蒙有著重大的影響。

  第三、將佛學與西方各類學科作相互的會通研究。例如,佛學與經濟學、政治學、數學、物理學等各種科學關係之研究,及佛學與世界各宗教之比較。依此,太虛曾計畫將華文佛典做分類之編輯研究,希望藉此引起學術界知識分子的注意及研究興趣;但是,因為計畫太大,而實際之財力、人力及現實的佛教環境皆無法與之配合,故沒有具體的成績出現。

  第四、人生佛教的提倡。就現在的臺灣佛教來看,「人生佛教」形成佛教一股穩定社會的價值指標,已成為目前中國佛教新的發展趨勢,這是太虛改革事業中最為成功的一面。然而,太虛當時的情況並不這麼樂觀:當時的改革環境一片愁雲慘霧,在太虛看來,不但推展佛化的機構如「法苑」、「佛化新青年會」等相繼被迫放棄停頓,國民革命由北而南下,辛苦經營的佛學院、佛教組織機構皆因為戰爭而關閉;東北、華北、華中一帶又相繼有毀佛破僧的政治事件,而教界亦發生僧俗、顯密逾越律儀的顛倒現象。不但「人間淨土」成為泡影,即連尋覓多年,欲籌設一處僧團叢林的道場,也毫無半點消息;最後,構想欲集二、三十人眾,成一「菩薩學處」的小小希望,亦覺得前途渺茫。換句話說,進行了三十年的佛教復興運動,在當時看不到絲毫成就,而整個佛教界的情況還是如此令人窒息失望!理想與現實,理論與實踐之間相距如此遙遠,使他不得不感嘆「菩薩道之難行」(注五)!

  第五、僧教育方面。僧伽教育是太虛改革事業的重點,雖然他強調僧伽的生活教育、通識教育|及僧格的養成教育;但是,因為客觀環境的不足,如學僧素質的參差、師資的缺乏,經費的短絀,社會、政治環境的不穩定等,加上太虛因為忙於各地龐雜的弘化活動,無法專注於學僧精神生活的指導,使得辛勤經營的僧教育事業,出現了如下的危機︰

  (1)他雖創辦了全國著名的武昌佛學院、閩南佛學院、漢藏教理院,並且由此三個佛學院而分化出無數的僧教育機構,但是真正能繼承他的思想事業者,卻廖廖無幾,以致於他晚年還慨嘆︰「頃余所患在衰病,在無繼承。」(注六)

  (2)接受新式教育的僧青年,常犯了所謂「俗化的幼稚病」,庸俗化或異化了佛教;並且,「新僧」偏激的態度,有時候不但無助於改革,甚至還扯太虛的後腿,引起新、舊派的衝突,增添額外的麻煩。新僧如芝峰、會覺、亦幻等甚至回過頭來對太虛表示不滿,存有叛離的傾向。(注七)

  (3)僧青年的返俗現象普遍存在。僧教育缺乏全盤的統一規畫,學僧的出路形成問題,在急劇變遷的時代環境中,為生活而返俗者大有人在。

  以上三項,部分雖屬於大環境及整體教育的規畫問題,但是,由此亦可以看出僧青年對於佛教並未有真確、堅固的信仰,僧格的陶鑄有待加強,尤其學僧缺乏統一的精神訓練,這些都是僧教育亮起的紅燈,也是太虛精神體力的極限!

  第六、僧伽制度方面。僧伽制度的整頓,牽涉到傳統叢林法派、子孫派的傳承,僧寺財產的重新分配,及中國佛教會的組織等問題;而各項問題的處理,都涉及到與保守叢林的溝通和合作關係。然而,這方面的努力也沒有得到叢林佛教的支持,甚至遭到反對和阻撓。中國傳統的保守性格,本身就是一股強大的抗拒力量,傳統的叢林擁有廣大的田產、寺宇和徒眾,在財力、實力上均佔絕對的優勢,僧界長老以其備受擁戴的尊譽地位,事實上不可能與新興的、勢單力薄的僧青年攜手合作;新青年欲改革而無從下手,遂造成其莽撞與躁動(注八)。而太虛呼籲了二、三十年的僧制改革,最後仍然只停頓在超現實的理論層面。

  第七、世界佛教運動的推展方面。民國十七年,太虛訪問歐美,發起成立「世界佛學苑」,並嘗試與西方進行佛典中、英互譯的合作計畫,他是首先以中國僧侶的身分向西方弘法的第一人。民國二十八年,太虛訪問南洋,繼續進行與南洋、緬甸、錫蘭、印度各國的合作關係,展開中國佛教與西藏佛教、南傳佛教的溝通聯繫,並派遣學僧留學各國,試圖運用佛教的原典語文和西方的學術研究方法,建立佛教的現代學術研究及國際性的互動關係。但是,這樣的國際合作運動因為受阻於全球性的戰爭影響,及國內長期經濟資源的枯竭,而無法實現其預期的理想計畫。

  從上面太虛的佛教改革過程來看,幾乎每一項事業都遭到重大的挫折和打擊,每一項計畫也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困境,太虛即使使出了「渾身解數」,仍然無法挽救在時代浪潮衝擊下,危弱而衰頹的佛教。實際上,佛教的復興事業無法不受大自然外境的干擾,直接、間接都受制於政治及經濟的嚴重影響。可以理解的,在那樣的時代,戰亂不安,沒有共識、沒有經濟基礎,可以說人、地、時樣樣不協調的背景下,想成功一種思想性的文化革命是相當困難的,別說是複雜的佛教復興運動,就是一般的社會事業或民間的建設工作,恐怕也難逃失敗的命運,佛教改革運動的失敗,是大時代環境中無法避免的一個典型的例子。

  其實,若不談教育或僧制的整頓,筆者認為太虛對佛教思想的啟導,及時代觀念的引進,其意義要大於改革運動的本身。因為,改革事業可以是一時的成敗,而思想的轉移卻是歷史的工作,其影響則是全面而長遠的。太虛逝世於民國三十六年,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淪陷後,中國佛教再遭到被徹底破壞的黑暗時期,佛教復興的一線生機,藉由太虛龐大的思想著作及其下接受新式教育的僧青年,不斷的往海外傳播、延續。今日的佛教已經明顯的擺脫傳統環境的束縛,接納新社會文明的弘化方式;而領導臺灣佛教界,成功地推動佛教轉型--包括教育文化、弘化組織及社會福利等各種傑出建設的教界領袖們,皆大都直接或間接的淵源於太虛的座下或法脈傳承(注九);儘管傳統佛教,仍不失其中國文化的傳統特色和地位,但是「太虛精神」卻無形中影響,而且直接引導著目前的佛教走勢。因此,就改革事業的本身而言,太虛在當時固然失敗了,但是從現代佛教的發展趨勢來看,太虛卻是一位成功的改革著:他成功了佛教新時代的啟蒙運動,帶領中國佛教脫離傳統的封閉性格,走向現代化的新佛教領域;四十年來,中國佛教的發展路向,基本上是沿著他所開創的道路前進,在重要的規畫上,甚至未能超越太虛的規模。所以,成功或失敗,就歷史的意義來觀察,可能更為恰當而明顯。

  其次,我們來看傳統的叢林保守者,對於佛教的革新究竟抱持怎樣的態度?保守派與改革派何以不能溝通合作?太虛進行了三十年的改革工作,那些值得今日吾人借鏡的地方?

  本文第二章談到,太虛在接受西方的新思潮之前,已經受到中國傳統佛學的一番熏陶,故其日後雖然深受西方各種社會主義的影響,但其根本終不離於中國佛學的傳統思想,在傳統的基礎上,轉化並發展成其接納社會文明的新佛教運動。這樣的佛教革新運動,就歷史脈絡的發展,應該有其確當性:因為任何一種文化思想的轉移,在新、舊思想的轉型期,融化的、循序漸進的過程是必要的,接受新的環境思潮,揚棄不合時宜的舊觀念是轉化的必要過程。然而,太虛的改革,一開始就得不到傳統叢林的諒解及僧界長老的同情,以致造成日後推動改革的障礙和阻撓,細究其原因,與太虛早期激昂的革命精神有很大的關係。舉例來說︰

  第一、民國元年,他與仁山法師(一八八七~一九五一)發起組織佛教協進會,仁山等激烈的手段,最後演成「大鬧金山寺」事件,仁山並在成立大會上,當眾向代表著保守勢力的金山寺挑戰道︰

金山寺內僧眾,倘能寫三百個字通達的書信的話,我仁山願把頭剁掉。(注一○)

  此舉給予傳統叢林無比的威脅和侮辱,這是造成其與保守派決裂的第一個主因。再者太虛「俠情噴奮」的革命精神,對於專權勾結、敗壞佛門的惡劣行徑,則以「摧折魔勢」、「建樹法幢」毫不妥協的態度與之周旋到底(注一一),引起各大叢林的不安,促使保守的僧界對新佛教青年的改革,視若洪水猛獸,敬而遠之。

  第二、寄禪的突然逝世,使得太虛與傳統叢林間,失去協調的中介。八指頭陀寄禪為當時佛教界的領袖,對太虛愛護備至。「金山寺事件」後,寄禪勸太虛放棄「佛教協進會」,共同參與進行中的「中華佛教總會」,暫時緩和了新佛教運動者的尖銳氣焰。但是,不到一年,寄禪的逝世,使得協調的唯一中介突然斷裂,太虛失去精神的支持者,加上改革的挫折,使他灰心的閉關普陀作短期的沈潛自修;然而,出關後復興佛教的後續工作,仍得由他孤軍奮鬥的進行,沒有廣大叢林的支持,在經濟上、實力上他都必須單打獨鬥的闖出一片天下,這在當時佛教備受侵擾、佛化並不普及的情況下,自是十分的艱難!

  第三、民國十四、五年,太虛深感新、舊派系的衝突對佛教的改革殊為不利,有意緩和彼此的對立;但是新舊派的局勢已經形成,加上「新僧」及在家居士的從中煽動,新、舊間的裂痕,已經不是太虛所能為力了。

  以上三點,由於個人氣質的,或人為的,或環境的,各種逐漸形成的趨勢,使得新派的革新者,無法容納於廣大的保守叢林。那麼,傳統叢林對於佛教的改革者,抱著怎樣的態度呢?協助編纂《太虛大師全書》的續明法師(一九一八~一九六六),曾經由傳統的叢林教育走入新式僧教育,他對新、舊派的對立,有一段詳細的描述︰

‧‧‧我對於法師(法舫),也可以說是太虛大師這一系的人,包括大師在內--的印象是很壞的!因為這時候我所接納的教育,完全是佛教中傳統的腐舊的一些知識,耳聞目濡,不免中毒太深,對於太虛大師領導的這一面,頇然地表示鄙視、反對,覺得這些人都是為魔王使而來到佛法中破壞佛法的,那時對於弘化社刊,佛學半月刊等還有心翻翻,對於海潮音、現代僧伽,凡一切在大師旗幟下的言論,都認為是有毒的,是不屑一看的‧‧‧那時覺得佛教就是念佛、懺悔、看話頭、感應、持戒等一類的事,再好一點,學些分科判教,藏通別圓,或小始終頓圓就是了,除此以外,什麼佛教革新,又什麼整理僧伽制度論,這簡直是提婆達多再生,妄想要做新佛呵。(注一二)

  由這裡明顯的看出,傳統的叢林教育者,曾經蓄意的迴避改革,排拒一切來自太虛所帶領的新佛教運動,也可以說,太虛由於早期的鋒芒畢露,加上本身性格及外在的環境因緣,(注一三)使得他與保守派的間隙日益加深;而保守派亦由於初期的反對,演成其後對改革事業的凡事阻撓;(注一四)新、舊派間的齟齬遂不可復合,而衍為中國佛教復興的歷史悲劇!

  今日的中國佛教已經逐漸走近世界佛教舞台,無疑的,這是太虛曾經為這一代所做的貢獻。然則,如何使佛教走得更踏實平穩,如何避免重覆歷史的錯誤,這是所有推動佛教建設者值得深思、檢討的地方!個人認為太虛的復興運動,對今日佛教的啟示至少有三點︰(1)環境方面,佛教需要與政局保持暢通的管道,佛法的教化不離於世間法,在現實環境上,宗教無法自閉於政治、社會之外;佛教尤其需要充分應用現有的社會資源、人才資源,及科技資源等,發揮佛法與社會群眾的互動關係。(2)經濟方面,佛教事業宜有自主的、創造性的經濟資源的支持和永久性開發,以固保教育事業、弘法事業的貫徹與持續發展。「佛化」工作一再受困於經費枯竭的慘痛教訓,值得吾人警愓和避免。(3)教界方面,僧俗四眾必須團結合作。佛教事業,需要全體佛教徒的投入和共同參與,全體佛教徒的共識才是佛教成功的捷徑;尤其僧伽教育的培養,佛教統一學程的訂定,以及佛教學術領域的共同開發等,在在需要教界每一個事業團體的連線和合作;現代化企業型態的組織模式,值得教界去開發經營。在邁進全球性的國際社會中,佛教的現代化課題是︰佛教分子應以何種態度來關心佛教,參與佛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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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 釋
注  一 釋聖嚴〈近代中國佛教史上的四位思想家〉,收於《從東洋到西洋》(臺北︰東初出版社,一九九二年,三版),頁四五六。

注  二 見〈我的佛教革命失敗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六三。

注  三 〈中國的僧教育應怎樣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四九七。

注  四 見〈潮音草舍詩存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三十二冊,頁四七。

注  五 太虛在〈答湯雪筠問〉曾說到︰「蓋吾十餘年來,凡關於宏揚佛法,振興佛教之舉,千端萬緒,應提倡者無不盡力提倡;馴至今日,乃百千萬億分中尚無有一絲一毫之成效可觀也。‧‧‧此佛所由往往言菩薩道之難行歟!」,見《太虛全書》第二十六冊,頁三四八。

注  六 見〈復羅閣英居士書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六冊,頁二五九。

注  七 同前注,及釋印順《太虛大師年譜》,頁四一八。

注  八 釋常惺〈僧界救亡的一個新建議〉,收在《海潮音文庫》第二十二冊,〈整理僧伽制度論下〉,頁七三。見本文第三章「改革的挫敗」。

注  九 例如,四十年代,由大陸遷臺,積極於佛學院僧眾教育的慈航法師,就是太虛的學生,其對於臺灣早期僧伽教育的推動不遺餘力。再者,例如被譽為「當代佛學泰斗」的印順法師也是太虛的學生,他是目前影響臺灣佛學界最為深遠的一位精神長者;儘管印順與太虛的佛學思想路線不同,但是兩者對於現代佛教的發展、僧伽教育的重視及人生佛教的落實等,則是一脈相傳承的。其次,間接的法脈關係,例如:(1)創立中華佛學研究所,十餘年來,盡力於臺灣佛教高等學術、教育人才的培養,並且積極造就梵、巴、藏、英、日語文人才的聖嚴法師,其家師東初老人,就是太虛座下閩南佛學院的學生,並曾任焦山佛學院的住持。而中華佛學研究所所培育出的師資、研究人才及學術研究成果,已慰為國內目前佛教學術的研究重鎮。(2)推動佛光山建設事業的星雲法師,對於近年來臺灣佛教的普及,佛教信眾的推廣和深化,居功厥偉,而星雲法師也曾經是太虛座下新式教育--棲霞佛學院的學生。(3)目前慈濟事業的創始人證嚴法師,在其現代化組織經營的龐大架構下,信徒已逾四百萬人,福利弘化遍及海內外,創造了臺灣佛教的另一個奇蹟。而證嚴法師的剃度(受戒)師,正是印順法師。以上數位,分別對於臺灣佛教的教育、思想、學術研究、信眾組織,及福利事業等,起著絕對的影響力,並且與本文所談的太虛的改革事業,在思想及實踐路線上,都是相一致的(尤其有關「人生佛教」的提倡)。換句話說,他們都是太虛的第二、三代,不但在傳承上與太虛關係密切,並且在實踐上,又都不約而同的走著太虛未完成的志業;其後續影響,關鍵著未來中國佛教的發展,值得吾人密切注意。

注 一○ 見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上冊,頁九五。

注 一一 〈太虛自傳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二十九冊,頁二五一。

注 一二 見釋續明〈我對於法舫法師之認識〉,收於《續明法師遺著》,見一二一○。

注 一三 釋東初《中國佛教近代史》下冊,頁八○五~八一一。

注 一四 〈佛教應辦之教育及僧教育〉《太虛全書》,第十七冊,頁四八一~四八二。
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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